世纪末的梦呓

文/袁方

我们中国人大概是饿惯了，要是多吃上几年饱饭，便撑得找不到北，就开始胡吹，开始做梦。50年代后期，刚刚从战争的废墟中站起来的中国人好不容易吃了几年饱饭，我们就置中国的现实于不顾，也忘记了历史是一年一年写成的，开始了“大跃进”，企图“一夜进入共产主义”。结果呢，“共产主义”没能“进入”，老百姓守着一堆堆黑铁疙瘩又饿起了肚子。到了60年代中期，本来没有多少文化的中国老百姓却开始了一场长达十年的“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不但自己要革命，还要“解放地球上四分之三处在水深火热的人民”，想让他们也过上跟我们一样“越穷越光荣”的日子，结果是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又经历了一次“十年浩劫”。

眼下到了20世纪末，大多数中国人刚吃了几年的饱饭，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一些人又旧病复发、故态复萌了，说“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说“21世纪的世界文化是中国儒家思想领导的文化”，说“21世纪最重要的世界通用语言文字是汉语和中国的方块字”，说……总而言之，在就要到来的21世纪，中国会把全世界的一切都统一起来。

试想一下，到了21世纪，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黑的白的黄的棕的或其他什么色儿的“老外”们，操着跟邢质斌一样溜的京腔儿，写着“横平竖直点点如桃”的方块字，蹲在街上端着大海碗就着大蒜吃着粘面或羊肉泡，晚上再提着小马扎坐在乡间的戏台下津津有味地欣赏秦腔豫剧梆子戏，逢年过节扭秧歌、跑旱船、踩高跷，然后再猛敲一通威风锣鼓……这该是多么动人的一幅画面啊！然而可惜的是，这幅画面即使到了31世纪，恐怕也只能出现在“痴人”的梦里。

据我的记忆，“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这句话似乎来源于一位来访的外国领导人。兴许是那位外国客人一句漫不经心的客套话合了我们虚荣的胃口，不久，这句话便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媒体里，而且很快地披上了“爱国主义”的外衣，似乎谁要是不相信“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谁就是对中国的未来没有信心，谁就不爱国。

其实，我们如果稍有点常识、清醒一些，就应该知道，外国客人在我们的谈判桌上所说的话，原是不足以为信的，哪怕他是真正的国际友人。这跟我们到了朋友家里夸朋友的孩子聪明漂亮是一个道理，其实那孩子未必聪明、漂亮，“吃谁家饭，跟谁家转”嘛。其次，了解中国国情的人都知道，目前中国只是部分地解决了温饱问题，仍有几千万人尚处于温饱线以下，年人均收入只有区区几百元人民币。中国要真正成为“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再次，即使过了若干年，中国强大到足以使“世纪”成为“中国的世纪”，世界让我们的子孙后代给“大同”了，这也不是说要让全世界的人都说汉语写汉字吃中国饭信孔孟之道看中国戏，“大同”之中还得有“小异”吧。

对于世纪之交的中国人来说，需要面对的是如何使中国在下一个世纪尽快摆脱贫困，走向繁荣富强。我们还没有强大到妄谈我们统一了世界之后如何如何的地步，或者说，我们还不具备这个资格！

对于世纪之交的中国人来说，首先要解决的是我们眼下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比如说，政府官员腐败的问题；比如说，社会治安的问题，比如说，工人失业的问题；比如说……“中国的世纪”问题，是我们的子孙后代要面对的问题，如果他们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鲁迅先生在本世纪初曾经说过：“多有不自满的种族，永远前进，永远有希望。”如果我们还不是十分健忘的话，就不应该忘记五六十年代的“跃进”和“革命”给普通的中国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如果我们吃了几年饱饭就相信“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这样的梦话，在自满中陶醉得其乐融融，以为自己脚下的这方土地才是地球的中心，那只会给中国带来更大的灾难，也只能说明我们这个种族是没有希望的种族！

世纪末的国人应该记住：明天的日子未必比今天更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