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麦芒

（小说）　口文/王刚

山，静极，幽极。

当夕阳跌向西山，嫣一坡红，他就喜欢找块平地，很随意地坐下。这时候，他的眼里就蓄满忧郁。

自从她走后，他就喜欢这样。他就喜欢坐在夕阳里读大山，读鸽群。然后就将她在心里一遍遍地播放。

一只水鸟尖叫着，一头扎进腻绿的水库。

在那座城市里，她在干什么呢？

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坐来都没知道过她在想什么，他只记得她爱笑。她笑起来很甜，很真！她笑的时候，他就看着她。她长长的睫毛就垂下来，遮住眼睛。这使他想起六月的麦垛和长长的麦芒。他经常在她的笑声里，忘掉许多烦恼和忧伤。

想她的时候，他就喜欢燃支烟，吐一长串烟圈。萦萦绕绕中，他仿佛就看到她在烟圈里，对着自己笑。

他掏出一支口琴，放在唇间。

一曲伤感的苏格兰民歌就从他的唇间缓缓地淌了出来。几年前，在那座城市里，他学会了这首曲子。那是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曾让他涕泪滂沱。

她就住在那座城市，她从小就生活在那里。

他坐成尊塑雕，缓缓地吹。

几个山里孩子牵了牛，远远地站着，听他呜呜地吹。他记得，象这么大，他跟这些孩子一样，他会牵了牛上山，抓蚂蚱，挖知了，用火烧了吃，油油地馋人。有时，看山的水伯会给他做柳哨。他就呜呜地吹。

后来，他考学去了那座城市。

后来，他毕业分配到家乡的大山里。

再后来，他就认识了她。她是来大山里实习的。实习结束，她就回到了那座城市。

临走，她说这儿山很美，天很蓝。

他说是的。

她说城里有这么美多好。

他说闲了过来坐坐。

她就说会来的，不过城里离这儿很远，坐十几个小时车呢！

不知怎么回事，他竟想起六月的麦垛，在阳光里燃烧。他心里隐隐地难受。

口琴悬在他的唇间，悠长而凄凉。

那个冬天，他去了那座城市，她一袭白色外套，洁白出一种韵致——一种北方才有的雪般的轻柔和清纯。

来了。她说。

挺想你，就过来看看，你好吗？

挺好的……

最后，他又回到大山的怀抱。他的根扎在大山里，他喜欢这儿，从小就喜欢。

后来，他就经常独自来到山上。找块平地，让那曲伤感的苏格兰民歌从唇间漾出，缓缓地淌到心里。每次，直到把夕阳吹到山背后，小鸟归巢。他才含着眼泪对自己说，那座城市离得很远，确实太远了……

他就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小屋。握着她送的那支笔，他铺开纸，醮着泪写她的名字。

他学会了用心涂抹过去那些彩色的日子。

经常，他就会想起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象六月长长的麦芒，遗失在城市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