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笔墨伺候
屈超耘
不知从啥时节起,中国的官场上刮起了一股题词写字风。大概此风和文化沾点边儿,既温文尔雅,又富书卷气,故一起青萍之末,便迅速“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扬飘怒,”一刮而不止息,以至竟成一道不太雅观的“风景”。
题词写字,对于艺术家来说,本属应有之义;而对于党和国家领导人,则更具有特殊的政治价值。现在,谁若能保存有沈尹默、舒同等书法家题写的字,堪称人生一大幸事;至若毛泽东、周恩来和邓小平等伟人的题词题字,对国家和民族所起的向心作用,更是难以估量的。
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它特定的质的规定性,最怕的是走极端。只因当上了某某长或仅仅是一个四、五、六品的府台,道台以至七品芝麻官,到了下边,却也要人“笔墨伺候”,就实在叫人难以理解了。说来叫人脸红,此辈的字写得七扭八趔,什么体也不沾(姑且呼之为“小官体”罢);有的甚至错白字成阵,把苑字写成宛字;有的喜欢吊文,却又因记忆极糟,常出现“娥眉山月半伦秋”(应为“峨”“轮”)式的笑话。于是,老百姓对于这样的题词写字,讽之为“遭践行道”和“自寻丢人”。
出现上述情况,固然和社会风气不正,一些宵小之徒逢迎捧场有关——他们请头头题词,并不非出于热爱对方的墨宝,而是作为官场的一种拍马。在彼等看来,处于今天重视知识和学问的时代,上边的头头下来,一见备好的“文房四宝”,自会产生一种良好的印象。但是,此风之所以能够迅速漫延和刮开,更和上边一些头头脑脑热中此举有关。我们那些可爱的公仆中某些人,太爱喜欢别人的捧场了,总觉得这是下边对自己的尊敬,是辛辛苦苦干到这个份上应该享受的精神愉悦,因而,每在提笔挥毫的刹那间,便油然产生“飘飘然羽化登仙”和“风景这边独好”的惬意。就这样,一效十,十效百,人的心都是肉长的,“笔墨伺候”终于成为一种官场陋习而流传开来,以至绵延成害而难以止息了。
千万别小看这个题词写字风,它尽管披上了一层高雅的文化的皮,实际上是官场的庸俗腐败行为。按理,领导下到自己辖区,中心的中心是检查和指导那里的工作,使之开创新生面。而要做到这点,就必须下苦功夫做调查研究。如果舍弃此本,刚一离鞍下轿,先是领受接风洗尘,下边怎样安排夜生活,再加上这些附庸风雅的题词写字,请问,你咋能把当地的工作指导出使之出现新生面。这里我举一个真实的例子:某小地方的会议室,经常悬挂首长的题词,但每隔一段就要更换。问其故,主人说,那人早调走了,我还挂它干什么?因此,当地的群众把这个会议室的题词,呼之为“官场走马图”。一看那里的题词变了,就知道上司换了。像这样的开玩笑式的恶作剧,不是腐败是什么?
为了早日使题词写字的官场歪风止息,不才愿为钟爱的府台道台爷们提个醒儿。我曾亲身经历过这么一件事,某古代边戍地区有一个天然石洞,宋代的小范老子(范仲俺)曾留下笔迹,因此便成为颇具文物价值的留诗留字洞。千百年来,骚客文人,题留甚多。有一年我去参观,发现洞口刻的那一行字,实在有些对不起眼睛,便问陪同人员,何以将这样不伦不类的字刻上?对方悄着声说:有什么办法。题字者是这里的头头,不刻他的题词他不拨款,刻了他的字,款子很快的就拨下了。隔了几载,我重游此地,发现刻在洞口的字早已铲了,便又问陪同,(他老兄还在原岗位上)怎么不见某长的字?他大声地说(注意,从前是小声,现在是大声):他那笔赖字,怎能和小范老子的并留,前年他刚一退,我们就叫匠工把那题词铲了。听了这位老兄的话,我忽地一下明白了,噢,原来如此。
我亲爱的府台道台之类的爷们,当官还是做点实事好,再不要干那些附庸风雅实际上是伤风败俗的事了。须知,官做虚事,就是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