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愚不喝酒
(散文) □文/李国平
上周,有关方面为王愚开了一个新作讨论会。见到报上有烟盒大的躺着的报道,不知说了什么。王愚好比一棵老树,尽管躯干不粗不高,枝叶也不似从前那般旺盛,但也顽强地从不歇息,即就是受到病虫害的侵扰,他也会从躯干上溢出许多蘸满心血的汁液。这棵老树,从来没有给人以突然之间开出新花之感。
王愚,祖籍陕西旬阳,他1931年生在西安,此后便长期生活工作在西安。王愚的青春意气灿烂在西安,王愚的逆郁挫折磨难在西安,近三十年个人的成就和节日也在西安,王愚个头不高,清癯而瘦削,他大约不会是这么高的时候,身体里就开始生长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评论什么的吧,前二年,有人常在一起说王愚的精神,惊讶他的头发,硬荐荐又黑又浓。不止一人说到王愚的胡须,说是若拍有关鲁迅的电视,王愚是可供选择的演员之一,我说那可得限制王愚喝酒不然他上镜后忽然来一通小说形势分析什么的可就太本色了。也许有人也注意到了王愚的眼睛,明亮而有睿气又兼具锐气,这大约是他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最好表征。
陕西文化界,大概没有人不知道王愚的,知道王愚的人,又很少不晓得他喝酒的。王愚喝酒,几乎到了“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的地步。不说是每天必喝,起码也是每晚必喝,喝到微薰,然后翘起麻杆般粗的腿在沙发上,似睡非睡,任凭电视里的人影上演出一场戏剧,假寐到十一点左右,这才孤坐灯下,“纵横捭阖,率意而作”,这两个词,是王愚常用的,王愚喜欢那种纵横捭阖,风云际会式的作品,它会在这棵文人的弱小的心灵里激荡出什么。它也是王愚批评文字追求的风格,是他心之向往的境界。王愚的成就和贡献,不是我随意来说的,但是陕西文学的流程,恐怕少不了王愚的身影。我一直坚持认为,和王愚一起的一批陕西批评家,好长一段时间里,是陕西文学事业发展的精神引导,是思想库。
陕西作家中,能喝酒的人不少,我曾见识过几个,徐剑铭,一次会议上,逐个敬酒,一次半茶杯下肚,胜似闲庭信步,真见工人阶级的质朴和豪爽。金锋,我的学兄,王愚也记述过他们一起喝酒的情形。一次聚会,金锋喝醉之后,站在马路硬是不走,大有以血肉之驱挡住从全国各地开来的所有十轮大卡之势,不由不使人想起可敬可爱的唐?吉诃德。再说王愚,王愚喝酒,也常醉,也是常醉常喝,胡采老说他是“喝酒的热情大于酒量”。王愚喝酒,已经是文名与酒名齐飞。酒,成了他的身体语言,也成了他精神方面的某种外化和体现。关于酒,王愚曾写下过一段文字:“酒能激发人的勇气,酒能引发人的想像,从小处说,酒后吐真言;把心里的不平和郁闷倾吐出来”。的确,对于王愚来说,酒就是他的精神,是酒,将他从日常生活的平常状态超拔出来进入了一种创造的境界,也是酒,给他脆弱和柔软的心灵以坚硬的外壳。在酒的燃烧中,王愚这个矛盾体,在忘却着许多,逃避着许多,向往着许多,争取着许多。
现在,朋友们,这个善良的老头,不喝酒,不能喝酒了。前年,他病了一场。现在,更多的时候,你会在巷子碰见他,低着头,走路,这个澎湃热烈的心灵,像海水退潮后的平静。
爱看足球的朋友,有这样的感受,世界杯结束之后,觉着缺少了什么,世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意义。过后,也就慢慢地接受了。王愚不喝酒,不知开始是否也有这样的感受。此王愚是否还是彼王愚。外国有一位名人说过,墨水是可以使人沉醉的美酒,既然生活是如此地残酷,那么就让我们沉浸于幻想中吧,既然命运不再赐给我们玉液琼浆,那么,就让我们到墨水中去寻求醉意吧。王愚,大约也是乐于去墨水中寻求醉意的。只是,别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