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涛声(散文)
口文/五味子
在人文始祖像前续上三株香,燃着两只烛,将肉头响叩三下后,我开始向桥山上的黄帝陵靠近。
《史记》中说,黄帝骑龙升天成仙,遗于世惟有衣冠,所以黄帝陵其实是衣冠冢。但在华夏儿女心目中的黄帝却不仅仅是那些衣冠,更是一位知己知彼的军事家,是掌击猛熊的力士,是结束争乱的圣明。爬行在静谧的柏坡,阳光从扁叶的隙缝间踏上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却无比俏皮的脚印;身后的喧嚣渐走渐远,山的宁静也一步步地浓重,自然的静穆之气从口中、从鼻间侵人骨髓,这样的气氛很利于人的静心幽思。这静柏山上供的是携揣黄帝气息的衣冠,是有灵性的。不愿去惊扰那千古长眠的清梦,我信步穿行在这柏浪尖间。很是奇怪,这陕北黄土高原是怎样生出这片柏的海洋的?为什么桥山的四周全是荒山秃岭?置身桥山柏海,仿佛可以听见山的呼吸、山的拂动、山的作答。只是,一介俗子的我无法洞悉。
明明漫步在这偌大的柏林,却固执地感觉好像在无垠的浩海!我看见海在起伏、在跳跃着前进,巨大的潮息挟裹着古柏的荃香味儿,和着初夏野草的清馨,似一浪绿色的雾雨,不容反抗地透进人的七窍。心已无法自控地醉了,醉倒在这浪遏飞舟的感觉里。午后的阳光锁定苍茫的宇宙,叫人宁神静气地沉浸在晶莹欲滴的海里,无意做起童话中的龙人。
脚下那株纤草分明动了一下,是风。捉摸不定的风加快了步伐,柏树们全都做出颤栗状,一株株,一行行,一片片地沿着叶尖响起肃然的涛声。劲风加快了柏涛的旋律,心也险些飞越胸腔,惟有老老实实惊诧于这海的咆哮,做这涛声不屈的奴隶。柏涛极迅地爬上树杆,漫过树梢,顺过叶尖,掠过祭台,在桥山立体的海上制造出惊天动地的响啸,将无形变成有形,这当儿,万籁齐鸣,野草招摇,魁柏呼风,古钟长嘶,青龙吐音,好一段摄人心魄的古韵壮景。远望山下,沮水也似受感应,呜咽奔涌;细看身旁一株夹石柏,窸窣着在行动。霎那间,时光倒逆到蛮荒时代。
想这桥山,自民族始祖长眠后,有多少人来此祭祖;他们可曾听过这涛声?这涛声可是千百年来曾响过的那次吗?若非,这涛声怎会如此惊人的?约半小时,柏涛渐渐慢了。涛声是古老的山向世界发出的呼号,在风的劝引下发池一回心中的豪气。之后,群柏静然穆立,卫士般保卫坦然长眠的始祖,只有信徒击钟的金属锐声,在高原上空久久流荡。
我长久地陷入涛的洗礼之中。不知何时,阳光的手又拨开扁叶,但见一束阳光照射下的石间竟长出株幼柏来。此柏见光就长,遂又幻化成人,正襟危坐,神情庄严静穆,人定高僧样无悲无喜,两朝早已化作泥土的衣冠冢独自参悟。无形中,我已不知道我是这柏树,还是这柏树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