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长江

谭国君

长江自经历了1998年夏天发生的震惊世界的狂暴与对人类的肆虐之后，同年10月至11月里，我终于有机会急切地前去看望和亲近了她。我想长江这会儿该是怎样的一副尊容，她是在舔自己的伤口在喘息在沮丧，还是在疼痛在懊恼在疲惫着呢。

我们的一个学术性会议上级通知在宜昌的葛州坝宾馆召开。那天我们一下火车，找到住处报个到，把行李往房间一扔，几个朋友都不顾旅途疲劳，不约而同地邀着说：走，咱们先看看长江去。和我同室的一个东北小伙和另一个北京的女同志，他们都是首次南行，从没见过长江，更是兴奋不已。从宾馆到江边只需走约15分钟光景，当我们一眼望见那波澜壮阔的大江时，我们几乎全都那么惊喜地翼口同声地叫着：啊，长江，长江！如同海外游子一下见到了伟大祖国母亲和阔别已久的故乡我们终于见到长江了！我们快步走近江边，放眼观望，指指点点，当然第一个共同的问题首先是询问当地的老乡：那洪水当时淹到了哪里，最高水位到了什么地方，这里遭到了什么样的灾害？老乡们详细地指给我们看，给我们讲，我们跟着察看那些被洪水浸泡过的痕迹，那些树干，那些路面，有的还用手去摸一摸。这时一张去年七八月间电视上洪水泛滥的画面赫然重映到我的脑屏幕上，我看见岳阳段的汤汤恶浪，我看见九江段的滚滚洪流，我看见那生死与共的簰洲湾一片水天茫茫，我看见那些英勇抗洪抢险的人民解放军官兵，那些在洪水中哭喊救命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我们的心怎能不一阵阵紧悚，我们怎能不很有些怨恨和责怪这条巨大的伤心的长江了。

但是当我们安坐在这宜昌市修筑得最漂亮的滨江公园的江堤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平和了的长江，她是那么安祥，那么温顺，那么浩瀚，那么滚滚东流。江面上有上十艘很大很现代化的客轮和货轮，或顺水而下或逆流而上或缓缓横渡，时而发出欢叫，它们正破浪前进，要抢回前期的损失，要以高速度高质量保证完成今年国家的经济增长点，好一派繁忙景象。这就是此刻的长江，她真像一条巨龙力大无比。这一夜，长江就在我的脑海里静静地流着淌着，奔腾不息。

三十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长江，那时我们由学校毕业分配去西北，我站在武仅大桥上极目，久久地久久地，是长江的气魄与雄姿激发和坚定了一个青年学子的思想：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这是当时我们共同的口号。我们就风雨兼程地来到了祖国大西北航空工业的发祥地——阎良，在这块黄土地上，毅然挑起了创业者的重任，走过了艰难的岁月。

有一年的秋天，正是中秋之夜，由于工作急需，我偕两位同事从重庆的朝天门乘船飞流直泻而下，又从汉口急驶九江，在船上凭着中秋明月，我仰望白帝城，遥看神女峰，经三峡，过万重山，我躺卧在滚滚长江的江心里，有如安睡在母亲的怀抱。我的脑海里既演绎出那“三国周郎赤壁”和“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威武雄壮的历史画面，也在心中默诵着“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和“神女应无恙，当今世界殊”的千古绝唱。我心愉悦，我心朗朗，我万分惊奇和万分钦佩我们的先辈——这些历史人物的先知先觉和他们伟大预见的天才，也初步懂得长江确确实实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的长河，是我们的母亲河，是她繁衍哺育了我们一代一代人成长壮大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我们现在正建设中的举世瞩目的长江水利工程，即将发出无比功力造福于我们子孙万代，不又是长江莫大的功绩和骄傲吗，长江是中国的，是世界的，也是唯一的。我们怎能不歌颂长江，怎能不千倍万倍地热爱长江，又怎能怨恨她责怪她甚至不尊重她呢？当我的思绪回复到猛醒时分，东方白太阳出，我不禁大声疾呼：怎么能没有长江呢？！与我同室的东北小伙被惊醒，以为我在说梦话，他却随口答道：没有长江就没有今年的灾害呗。我立刻坐起，正而八经地对他说：不！你还是昨天的情绪不行，现在应是我们吸取深刻教训的时候。你想我们的长江流域那么广，那么源远流长，长江之水天上来，假如不是长江把今年的特大洪水排向大海，岂不更是一片汪洋的世界吗？今年的长江实是为我们人类超负荷运载而伤口处处而功勋卓著了；又假如没有长江水浇灌农田，美丽的南方岂不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吗？长江是我们的希望之舟生命之大江啊！此时年轻小伙连连点头，他说您说得太对了，今后我们一定要更多地了解爱护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