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除夕

文/张晓峰

上班第一年，我春节值班。

除夕那天，天飘着雪花。电厂附近的商家小贩过年心切，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连一个烧饼摊都没留下。远方偶尔传来零星的爆竹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年味。想起这个城市的每家窗户下，都有一屋温暖的灯火，都有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我心中涌起伤感的潮水。傍晚，师傅送来了饺子，我吃后早早躺在床上，准备上后夜班。窗外，是家属区，隐约有赵忠祥和倪萍的声音，春节晚会正如火如荼。

迷迷糊糊，闹钟响了。我穿好衣服，向生产区里走。星儿，在黑沉的夜空闪烁。电厂的烟囱冒着烟，冷水塔缓缓流动着蒸汽。宝成线上火车的汽笛象往常那样鸣叫。路上，除了三三两两赶着接班的运行工，就是昏黄的路灯和寒冷的风。

午夜时分，我们交接班。上下班的师傅们边询问设备运行状况，边互致真诚的祝愿。好几个师傅的好几个春节都是在岗位上过的。我被气氛感染了，戴上安全帽，打着手电筒，和师傅去外边检查。师傅上班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运行一干二十年，当年的青丝已显出缕缕白发。取水汽样时，管道上的阀门已被牢牢冻死，扳手使圆了劲也没拧开。我们端来热水一下下地浇。不一会，手脚就麻木了。我知道，师傅有严重的风湿病，就劝她先回值班室。师傅不肯，坚持完成了操作任务。

回值班室做完了工作，已是凌晨四点多了。我坐到那儿，“瞌睡虫”来了，头不时地碰着桌子，小鸡啄米似的。师傅就给我讲电厂的英雄历史，又考了我几道生产技术题。我打起了精神。忽然，在汽机和水泵的轰鸣声中，响起哗哗的水声，连续不断。师傅抓起安全帽，冲出值班室，我跟后面。作为刚工作的值班员，我对电厂的汽水系统有些发怵，纵横交错的管道就像人的神经，哪一根出了问题都影响机组的安全运行。刚转过一个弯，流水声骤然大起来，原来是冷却水的一根指管在跑水，犹如脱缰的野马。师傅奔过去关那阀门，谁知门杆失灵了。师傅叫我立刻电话汇报值长。可人手实在紧张，眼看下面疏水泵坑水位上涨，那里的三台泵有被淹没的危险。情急之下，我们抓起几块棉布用力塞向泄漏口。水压过大，手一松，棉布被冲掉了，浑身溅个正着，水从脖子流进衣服，我不由连打几个冷战。“决不能放弃！”师傅抹了抹脸上的水，抓起更大的棉布，用更大的力向泄漏口塞去，掉了再堵……我用铁丝缠了一圈又一圈，将棉布紧紧地捆在了漏点上。一番激战后，我们终于胜利了。

早晨八点，我们走在了下班的路上。湿透了的衣服很凉，睁了大半夜的眼睛有些困倦。透过变电站的银钱，我望见伸向远方的巍巍铁塔。也许，昨夜，依着火炉思念儿子的母亲用的就是这电流点亮的灯光。想到这儿，我的心热了，苦就苦吧。今天是年初一，该给母亲打个电话拜个年了。

那年除夕，我就是这样度过的。一晃，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