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和八棵树

（小说）　□文/今又

一位男人知道属于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栽下八棵小槐树。临终前，他把妻子唤到炕边，平生第一次握着那个女人略显粗糙的双手说：“这辈子你跟我受苦了，我就要走了，前院那八棵树长大了，三个娃每人两棵，留下两棵。”他说不下去了，许久许久叹了口气，缓慢而有力地说：“让它陪你。”

那女人像当年护理丈夫一样，护理这三个娃，护理丈夫亲手栽下的八棵树。她虽然不识字，但她知道“八”字也叫发。那八棵树寄托着那个男人永远也抹不去的对娃、对娃他娘的牵挂。

后来娃们长大了，树长高了，这位女人也老了。

第一个娃要到省城去读大学了。她砍倒了两棵树，为大娃换了学费。大娃哭了，那女人说：“哭啥，娘这不还有六棵树吗？”

二娃也要到省城里去读大学了。她又砍倒了两棵树，为二娃换了学费。二娃也哭了，那女人还是说：“哭啥，娘这不还有四棵树吗？”

小妹又考上了省城里的护校，她又砍倒了四棵树中的另外两棵。为小妹换了学费。小妹哭个不停，那女人又在说：“哭啥，没出息，娘这不还有两棵树吗？一棵是你爹，一棵是你娘！”说着，那女人露出了难得的笑，小妹也笑了。

那女人身边只剩下两棵树了。“那树就像我的男人。”那女人不止一次地自言自语说。

一年夏天，村里发了大水，村外唯一的一座小桥给水冲垮了，全村人眼望着那条小河度不过去，那女人没有作声，又悄悄地把她最心爱的两棵树砍了，捐给了村里。听说村长当晚用大喇叭表扬了她，她没有大名，只得称“村最西头那个有三个娃的女人”，听说，当晚她没有听完表扬就咽了气。

村上人都说：“那个女人累了，一定是去找那个属于她的男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