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美丽

□文/凤盼娣

婚变不久，有人对我说：你怕什么。是的，我还拥有美丽——别人全这么说，我只好也这么认为。然而，这两个字却像一道闪电，上刺头顶，下透脚掌，令我心寒。岁月无情，那张皮将不可遏止地打皱、干枯，那躯体会自然而然地松弛、散漫，谁能留住？

朋友问：你用什么牌子的护肤霜？我说：现在改用铁砂纸了。你身材为什么那么苗条？我说：夜里头脚各拉一个弹簧钩——我确实已将所有化妆品扔了。我不需要美不美丽，我是一匹母狼，后跟着一只崽。我中弹了，伤口流着鲜血，我吐动着舌头，一点点舔净。好心人劝我找民政部门，我苦笑：32岁，张得开口吗？一位同学暗示，找个有钱的相好。我明白，那是出卖人格。我只能让自己变成一匹母狼了，不时呲咧着森森白牙，没哪个男人敢和这匹母狼调情。城市高楼是莽莽丛林，我探出眼睛扬起四蹄，寻觅着猎物——我不肯放过任何机会，苦苦求职……我失望了。

懂电脑吗？摇头。会财会吗？摇头。英语有多少个字母？回答：好象是27个。就这样，收获的季节我只能面对着自己的空仓发呆！过去每天至少做一小时的脸皮文章，对着穿衣镜自我挑剔半小时，时间似无声溪流汪出一潭死水，漂着我苍白的倒影——像一幅拙劣笔法临摹的美人画，如今被人看够，揭了、撕了、扔了。我泪眼铁冷，心如冰封，即便哭，那号啕声也必定空洞寂寥——是该彻底醒悟了！噩梦破晓，让智慧抖落霜露，重新振飞，只为和女儿一道好好活下去。

细眉入鬓，换不到半碗稻谷；唇似朱丹，喊不来一片菜帮。我现在需要腿力，攀崖援壁，去采集充饥的野果。如果左手拿镜子，右手握梳子，娘儿俩只有喝西北风。所以，我必须忘却美丽。于是静夜的灯下，我艰难地启动着锈蚀的大脑，透过迷蒙的尘世，我看到了遥远的曙光。也有叹息，那是哀己不幸，好在青丝如故，从头努力应该来得及。无奈时光紧迫，晚间一声嘘气，总怀疑是早晨那个哈欠的余音。

女儿奇怪：“妈妈也看书？”

我一时发愣：“难道……妈妈就不能看书？”

女儿说：“你看书时有点像我们老师，呶——”她微蹙眉头，目抵课本，几分矜持，几分文气，真是小鬼精一个。她继续说：“这个样子，真的很美丽。”

我一阵抽搐，将女儿抱在怀里。我想说，美丽不是女人的敌人，但曾经是妈妈的敌人，如果脸上有一道恐怖的疤痕，或许妈妈早已是一个女强人。我还想说，美丽可以成全女人，也可以葬送女人，是一种会随着对其依赖性增加而加大的可变风险系数……女儿太小，不可能听懂，所以我说：“你睡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