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例中国水中分娩

□文/陆明亮

作为中国第一个水中分娩的孕妇，她是何人？为什么要在水里生孩子？是谁实施了这例水中分娩？水中分娩与常规分娩有何不同？它对孕妇和胎儿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又有哪些优点和不足？

近日，记者满怀好奇赶赴上海市，见到初为人母的马兰女士和为她接生的妇产科医生金皖玲，采访到了这起新颖而又有趣的中国首例水中分娩的前后过程。

水中生出一个混血儿

3月1日早晨5时，睡梦中的金皖玲被电话玲声惊醒，她拿起话筒，听到是马兰的声音：“金主任，我小腹隐隐作疼，是不是要生产了？”

金皖玲是上海市长宁区妇幼保健院的副主任医师、妇产科主任，马兰是她的一位待产的病号。

“你的孕产期到今天已40周零1天，足月了。你现在立即去医院，我马上就到。”

5时半，金皖玲赶到医院时，马兰和她的丈夫罗文已等候在门诊大厅。金皖玲掏出听诊器听过胎心后，肯定地说：“小宝宝急着见爸爸、妈妈呢，马上进产房。”

6时整，马兰在身穿消毒衣丈夫的陪伴下，走进了产房。

马兰要标新立异地水中分娩，她的产房当然与众不同，新颖而独特。

偌大的产房内恒温26摄氏度，周围摆放着几盆开得正艳的白玉兰。产房内没有产床，取而代之是一个长2.2米、宽1.5米、深0.8米的大浴缸似的“分娩水池”。“分娩水池”安置在产房的中间，濒临“分娩水池”的周围是一圈凹陷的水槽，水槽外的地面铺有防滑板，防滑板的尽头是一只淡绿色的软包矮床。

为马兰接生的共有5人：妇产医生、助产士、儿科医生、2个护士。金皖玲既是接生医生，又兼任总指挥。

产房内早已进行过无菌消毒。马兰被扶着躺在矮床上后，金皖玲让一位护士开始用电热炉烧水。水虽是自来水，但需过滤器过滤后才能加入电热炉；另一位护士再次对“分娩水池”清洗消毒。

7时，水加热滚沸至100摄氏度，护士用洁净的水桶将其倒进“分娩水池”。

8时30分，“分娩水池”的水加满，开始慢慢冷却。

9时30分，水温冷却至36至37摄氏度。此后，水温便保持在这温度，如果降低，护士立即加入沸水维持水温。

10时，马兰开始规律性阵痛，20分钟一次，半个小时后，阵痛缩短为10分钟一次，并开始出现宫缩。

11时30分，金皖玲对马兰做了最后的产前检查后，让她步入微波荡漾的温水里，躺进“分娩水池”。在舒缓的安眠曲中，心情愉悦的马兰头枕“分娩水池”的前沿，身体浮在水面上，四肢悠闲地挥动着，丝毫没有临产前孕妇的恐惧、焦躁和不安。

“她不像一位快要生孩子的孕妇，倒像是一位置身于澳大利亚黄金海岸沐浴的度假者。”站在一边的金皖玲说。

12时，马兰的宫缩加快，10分钟后，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流出子宫，溢在水中，丝丝缕缕地散开，像一朵朵缓缓绽放的红玫瑰。

一切都是那么地温馨、自然、有条不紊。丈夫罗文蹲在马兰的身边，一边亲吻着她的面颊，一边用英文不停地安慰着她。金皖玲和助产士蹲在“分娩水池”边，等待马兰的宫颈一点点地开大。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水中待产，12时45分，胎儿的头部开始“拨露”，挣脱子宫的束缚，来到水中。荡漾的温水冲洗着他头部的血污，金黄色的头发飘浮在水中。孩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崭新的世界，他紧闭嘴巴并没有呼吸。1分钟后，双臂也出现水中。金皖玲双手托住婴儿的后背，使其头部浮出水面。

13时零3分，胎儿胎盘已完全娩出。

金皖玲将孩子放在马兰的胸前，马兰双手抱住全身润滑的婴儿，幸福而甜蜜的微笑溢在脸上：“好宝贝，你真像一只小海豚啊！来，让爸爸给你剪断脐带。”

穿戴整齐站在一旁的罗文早已迫不及待，戴着手套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剪下了脐带。看着刚刚出世的孩子，这位年轻的爸爸笑眯了双眼。然后，金皖玲左手抓住婴儿的双腿，让他头朝下倒置，右手轻轻一拍小家伙的后背，于是，一声清脆而宏亮的哭声传出了产房。似在向众人宣示他来到新世界的喜悦。

随后，护士将马兰全身擦洗干净，连同婴儿一起抬出“分娩水池”，放上推车送入病房。儿科医生也开始对婴儿体检。小家伙是个男孩，大眼睛、金黄色的头发、粉红色的皮肤，体重3.3千克，健壮可爱。

一周后，马兰母子平安出院。于是，中国首例“水中分娩”宣告成功！

女硕士追求“人性化分娩”

初为人母的马兰今年27岁，北京市人，2年前北京大学英语研究生毕业，先在北京对美文化交流中心工作，后到上海中学做了一名英文教师。马兰的丈夫25岁，来自美国，其中文名字叫罗文，正在攻读中国法律，现是华东政法学院法律学院的一名大四学生。

二人相识在2002年元旦一次中美联欢晚会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相识、相恋，2002年春天，马兰与小她2岁的罗文领取了结婚证，在上海举行婚礼，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2002年5月1日，马兰被确诊已怀孕。

怀孕后的马兰刚开始很不想要这个孩子：“当时，我对产妇分娩时撕心裂肺的叫喊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采访时，圆脸、大眼、身材高窕的马兰说。

马兰和丈夫商量要打掉胎儿，罗文不同意。在得知妻子要打掉胎儿的原因后，罗文笑了：“在美国，不少的产妇在水中分娩，变魔术似的，奇妙极了，一点都不痛。”

随后，罗文给马兰找来了世界各国水中分娩的相关资料。

据资料显示，早在1803年法国就有了水中分娩的先例。当时，一名孕妇由于产程太长而感到精疲力竭，她走进温水盆中去松弛一下，想不到孩子很快就出生在水中。

60年代，前苏联尤戈·谢柯夫斯基开始进行水中分娩试验。80年代后期，美国妇产科医生迈克尔·罗森彻尔在美国开设首家水中分娩中心后，立即受到产妇们的欢迎。

目前，美国能进行水中分娩的医院已扩展到150家。估计，美国已有近2万名婴儿在水中出生。

2000年9月21日，世界各地200多名妇产科专家在波兰召开了水中分娩国际会议，倡导全世界产妇水中分娩。会上，一位波兰妇产医生报告说，自1997年6月1日他试用水中分娩法以来，经过对水中出生的137名婴儿进行随访观察，研究分析后，发现他们均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

丈夫的这些资料让马兰下定决心要水中分娩生下腹中的胎儿。从去年8月份开始，马兰与丈夫一起，或电话、或亲临，先后在上海、北京、广州等地寻找能为她提供水中分娩的医院。但令马兰失望的是，联系遍了国内所有的知名大医院，均被告知：“对不起，目前，我院没有开展水中分娩这项特殊的服务。”

马兰感到很费解：“在国外早已实施并被产妇们接受推广的水中分娩，国内怎么就没有一家医院开设这项服务呢？”

正当马兰深感失望的时候，她的一位在长宁区妇幼保健院做过剖腹产手术的大学同窗告诉她：“该院的妇产科主任金皖玲接生技术高超，去问问她或许能满足你的需求呢。”

2002年8月2日，马兰找到了金皖玲，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慕名而来，我有着一般孕妇们不同的要求，不知你能否满足我？”

金皖玲笑了：“你说说看。”

“第一，我自己生”；“第二，自由体位”；“第三，不剃阴毛”；“第四，不立即剪断脐带，脐带要由我丈夫剪断……”

不待马兰说完，金皖玲就说：“你所提出的这些要求，也正是我们准备要倡导的，我完全能满足你的要求！”

“还有，我想人性化生育，”马兰又提出了最后一项、也是最关键的一项要求，“我要水中分娩。”

金皖玲沉默了。稍倾，她说：“作为妇产科的主任，此事我不能自己作主，我要汇报院长、征得同意后才能答复你。”

金皖玲与马兰约定，3天后告诉马兰能否为她实施水中分娩。

妇产科主任欣然受命

金皖玲1956年6月2日出生在肥合市肥西县一个医学世家。

1982年自安徽医科大学医疗专业毕业后分配到肥西县人民医院妇产科，主攻接生。由于其接生技术娴熟，2年后调至合肥市妇幼保健医院。1998年6月，金皖玲又调到上海市长宁区妇幼保健院，不久升任为妇产科主任。从1982年9月2日接生第一个婴儿至今，经金皖玲接过生的孩子，最少也有1万名，没有一例出现过差错。

金皖玲的丈夫至今仍在合肥市，其19岁的独生女儿在英国读大学。

节假日无事，金皖玲就到上海市图书馆翻阅妇产医学类书籍，知道了水中分娩方式是人类古老的分娩方式之一，前苏联和东欧等一些国家很早便开始了对这种生产方式的研究，但目前我国尚无一家医院实施。2年前，金皖玲就有了对产妇实行水中分娩的想法，但苦于没有敢尝试的孕妇，只好作罢。如今，马兰亲自找上了门要求水中分娩，这令金皖铃激动不己。

2002年8月2日，金皖玲把马兰这一特殊的要求告诉了院长。院长叫包桂霞，是一位一直倡导生育新理念的女性。她听金皖玲说完，问：“金主任，你是妇产科专家，你认为水中分娩可行吗？你对此有多大把握？”

“水中分娩虽然国内尚还没有医院实施过，但在国外早有推行，我们可以试试。”马兰说。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成功！”包桂霞坚定地说：“我们医院要首吃螃蟹，在中国第一个尝试水中分娩。”

长宁区妇幼保健院之所以敢首试水中分娩，是有条件的。该院1935年由著名妇产科专家孙克基博士创办，经过60多年的建设和努力，医院的医疗水平、技术力量、服务质量、仪器设备均在上海市同行业中居领先地位，并己被世界卫生组织评为“爱婴医院”。

8月3日，金皖玲电话告知马兰：“院长同意我院对你提供水中分娩服务了，请你配合好我们工作，每10天到医院做一次围产保健。”

第二天，金皖玲开始查阅资料，按照波兰一位妇产科专家提供的资料，开始建构水中分娩产房。

一个月后，中国第一个水中分娩产房建起。

3月1日，在这个特殊的产房里，马兰成为中国水中分娩产妇第一人。

几个月过去了，马兰母子健康平安。

幸福降临中国产妇

中国首例水中分娩在上海获得成功的消息传出后，立即震动了大江南北。

如今，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孕妇将电话打进上海市长宁区妇幼保健院，要求金皖玲医生为她们实施水中分娩。

“虽然希望水中分娩的孕妇不少，但由于目前我院只建了一个水中分娩产房，是不可能满足所有孕妇的要求的。”采访时，金皖玲说，“不过，相信不久的将来，全国各地的医院会陆续开设水中分娩这项服务的，幸福将会降临中国产妇。”

在谈及水中分娩的好处时，金皖玲大夫说：“在水中，产妇活动自如，便于休息，能自由采取不同的姿势帮助骨盆松弛，使胎儿更容易通过产道，从而减少了对产妇的伤害和婴儿缺氧的危险性；温水里产妇感到身心轻松，从而避免了产妇血压升高、产程延长导致应激激素分泌减少的麻烦，降低了分娩时的痛苦；水的浮力能促进产妇的肌肉松弛，消耗能量减少，催产素分泌增加，子宫收缩加快，缩短了分娩的时间；水的浮力使会阴不撕裂或减少撕裂，从而减少或不用做会阴缝合，减轻产后的痛苦；胎儿是在子宫羊水中成长的，瓜熟蒂落后首先进入他所熟悉的水中环境，在水中睁开双眼，便于适应新的世界；水中分娩的产妇不需要麻醉，这对婴儿的健康很重要；此外，水中分娩费用较低，是剖腹产的三分之一，一般分娩的二分之一。”

虽然水中分娩的好处多多，但是并非每一个孕妇都适应水中分娩。金皖玲告记者：“只有顺产的产妇才能享受水中分娩的乐趣，如产妇身体或体内胎儿不健康、胎位不正就不能水中分娩；胎儿不能太胖，不能超过4千克。如果超过4千克，会使会阴撕裂过大伤至直肠，水就有可能流入体内，对产妇造成不良的影响”。

水中分娩并非只有优点，它也有一定的不足之处。如果产妇在水中发生意外，将其从水中扶起，然后再送到病床上治疗，可能会延误抢救时间。

虽然有这点不足，但瑕不掩玉。水中分娩在中国的成功实施，无疑打破了几千年来传统的仰卧分娩观念，从而也冲破了中国人关于“生孩子”忌水的忌讳。也许有人担心水中分娩会不会把胎儿淹死，金皖玲肯定地告诉记者，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一个体质健康的婴儿刚出生时在水中短时间内是不会溺死的。因为刚出生的胎儿，脐带还和母体连着，通过脐带继续由母体给婴儿提供氧气和营养物质，刚娩出的胎儿不会呼吸，只有浮出水面，受到外界刺激如拍打啼哭肺扩张起来后，才会有呼吸运动的。

尽管，上海市长宁区妇幼保健院己成功地进行了这例水中分娩，今后还将继续进行。但据悉，该院在实施这起水中分娩前，没有报请国家卫生部门批准，获取成功后，卫生部门也没有过问。目前，对我国产妇能否进行水中分娩，卫生部没有明确性的文件规定。

不过，金皖玲告诉记者，虽然卫生部门对水中分娩没有明确的规定，但这一分娩方式今后必将在我国广泛推行。

时下，许多孕妇认为剖腹产既可以保持体形，又可以减轻疼痛，因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剖腹产。然而，世界卫生组织指出，剖腹产对产妇婴儿都是不利的。它容易导致孕妇伤口感染、腹腔粘连、子宫内膜异位、新生儿免疫力弱等并发症。产妇死亡率随着剖腹产的增加而增加。

此外，近年来也有产妇采用“无痛分娩”。此法是用各种方法阻断最敏感的感觉神经，但不阻断运动神经，通常采用的方法有：指压按摩、针灸、水针、韩氏镇痛仪、镇静类药物安定杜冷丁、硬膜外麻醉、腰麻一硬膜外联合麻醉等。尽管分娩时无疼痛，但由于产妇分娩时神经系统受到阻扰，对新生儿也有一定的影响。因此中国要想降低剖腹产率，真正实现母婴健康，除了改变人们观念外，提倡国际医学界所倡导的“人性化分娩”至关重要。而水中分娩被认为是目前世界上最科学最先进的“人性化分娩”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