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润栀子冉冉香
□文/刘杰
这几日,我的心绪烦乱极了。看着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消瘦的母亲,我的心,痛如刀绞。
父亲去世已有半年了,和父亲相伴近三十年的母亲从此再没露过一丝笑容,下班后,她总爱独自呆在卧室里,默默地缅怀过去。我非常爱父亲,也深知父母在这风风雨雨的几十年中的相濡以沫,恩恩爱爱。因此在父亲去逝后的这些日子里,我总是小心地绕过父亲的话题,深恐自己不经意碰破母亲心灵的创口,希望时间能慢慢减轻她的疼痛。但是沉默也不是办法,“这样下去,她挺不了多久的!”母亲的老友常常焦急地提醒我。
谁来助我,助我替母亲挣脱她无尽的痛苦?我在大街上踽踽独行,不觉中步入了城里的花市。
这是一片花的海洋!小城的六月是花的季节:文雅的黄桷兰,温馨的康乃馨,娇艳的红玫瑰,俏皮的满天星,圣洁的马蹄莲……我的心在这香浪袭人的花海中变得轻松起来。就在这时,一桶含苞欲放的栀子花留住了我的脚步,我的心剧跳起来,一道激动而兴奋的闪电划过了心空。我买下了整桶栀子花急切地向家里赶去。
推门而入,家的冷清迎面扑来。父亲在时,总会在我进门时,热情地相迎,清瘦的脸上绽放着关切。母亲多是在厨房里忙着,或正在摆放碗筷,眼里写满了恬淡和满足。如今,家的温馨也随父亲的离去而消失,充塞家中的是伤感和死寂。母亲必须走出父亲去逝的阴影,我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复着这样的念头。
我将买来的那桶栀子花轻轻地取出,小心地清洗好,然后找来剪刀,细心地剪去多余的枝叶。母亲一生最爱栀子花。在我的记忆里,每到栀子飘香的季节,父亲总是时常捧着栀子入门,母亲每每喜悦地接过,然后清洗剪叶,将芬芳洒满家的每一个角落。父亲的烟瘾极大,那时我们的经济并不宽裕,但每到这段日子,他都克制自己对烟的支出,保证家中被栀子的花香缭绕。长大后我才知道,父母的相识是在五月,父亲因不间断地送栀子给母亲而获得了母亲的芳心。
我找出家中所有的花瓶,将花分插入各个瓶中,然后如母亲过去那样,在饭厅的餐桌上,在客厅的茶几上,在母亲卧室床柜上,在阳台上,在窗台上以及家的边边角角都一一放好插有栀子的花瓶。我企盼着这洁白的,母亲所珍爱的栀子,能唤回母亲的快乐,使母亲步出伤痛。
时间一分一分地游走,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候,终于听到母亲的开门声了,我紧张而急切地迎母亲而去。母亲如往日那般默默地迈入家门,一脸的憔悴,然后轻轻地走向沙发,坐下后,母亲的眼神落在了面前茶几上的栀子花上。隐约间,我感到一道亮光在母亲多日无神的眼里闪过。我静静地等着,等着母亲能对我说点什么。可是母亲只是长久地望着眼前这束散发着浓香的白花,无声无息。我的心绝望地挣扎起来:难道一向坚韧的母亲就这样永远地消沉下去了吗?
“又到栀子花开的季节了。”母亲抬起头,轻轻地望着我说:“如果你爸爸还在,他又该天天带栀子花回家了。”刹时,一股热热的泪潮湿了我的双眼。半年多了,这是母亲第一次对我提起父亲,而且她的神情是那样安祥那样温柔,仿佛父亲正伴在我们身旁。
我含泪点头,将置于茶几上花瓶中的栀子集在一起,捧在手里,对母亲说:“妈妈,爸爸是离开了我们,可他一定高兴女儿能替他买花送给您,就像他在时一样,让我们家年年有栀子。”
母亲的手拥住了花也握紧了我的手,一股热流缓缓地随着母亲的指尖暖暖地朝我涌来,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哽咽地对母亲说:“无论何时,爸爸都要您快乐的。如果他知道您现在的情形,他一定会和女儿一样很着急很痛心。我们怀念他,不能只陷在悲痛中,对吗?”
母亲凄然点头,一溜细细长长的泪顺着她那清瘦的脸颊轻轻滑落,滴在那束生机盎然的栀子花上。在冉冉飘升的栀子花香中,母亲终于带泪笑起。我知道,母亲永远都会怀念父亲,在母亲的心里,父亲送给她的栀子花会永不凋谢地开着。然而从母亲那淡淡的微笑中,我似乎已经看到我们那曾经为栀子沁人心脾的花香所萦绕的家,又将重新芬芳馥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