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看佛
□文/吴梦川
一直以为,乐山是一座山,一座快乐的山,快乐山是什么样子?心神往之33年,才急急地跑去看,果然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是块风水宝地。
那日抵达乐山,已是薄暮时分,安排好住宿,马不停蹄就奔乐山港去,坐的是市内公交车,一站一站地慢慢坐下去,看这座小城的风景,一些老人坐在路边公园的回廊里,晚秋的夕阳暖暖地照在她们身上,花叶交错之中,青藤摇曳之下,说不出的古朴和宁静,感觉这城市应该是快乐幸福的,因为有佛。
车子到达码头,我们跳下车,一股清冽的江风扑面而来,仿佛要卷我们于江天之上,我迫不急待地飞奔向江岸石栏,一川大水白茫茫黄滔滔阔然眼前,汇合了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之水,这一段嘉陵江好不壮哉,就在天与水之上,显出遥迢一脉连绵青山,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真的是一尊躺在江上的隐形睡佛,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快乐山吗?
于是坐上渡船,要到对岸去看个究竟,其时天色冥冥,游客已稀,船上冷清清坐着四五人,寂寞寞等了好半日,不见再有人来,船主没有渡船的意思,梗着脖子说人太少,他不能做亏本生意,无奈之下,我们只得上岸,在码头上徘徊复徘徊,此岸到彼岸,竟变得遥不可及,我欲挣脱俗界入净地,却无人替我们摆渡,佛倒愿意,可佛也在彼岸,不能来,帮不了,幸好我们有的是时间,今儿不行明日来,这样想着,人就安静下来了。
码头上有许多本地人,挑了自家种的龙眼来叫卖,于是买了两斤,坐在石凳下剥吃,甜得象蜜。路边长着一种高大的树,叶子象梧桐,开出的花火焰一般,地上象是落了满地的火苗,在树下坐着,有点“人闲桂花落”的感觉,有卖花的妇人提了篮子过来,要我买她的白兰花,说看你幺妹是个爱花人,把这又香又白的花儿戴了去,才不枉你这好身条好脸盘,一边说一边就把那玲珑剔透的花蕾挂在了我的衣扣上。本不想要,看她孤单一人,天又这么晚了,不容易,于是我们每人又买了两串,挂在脖子上,套在手腕上,然后一路芬芳一路甜蜜地回旅馆去。其时已是万家灯火,回首望去,暮霭沉沉锁大江,彼岸的佛似乎都已昏昏睡去,想那些古佛青灯的千载枯寂,想长卧大江的万年清冷,内心愀愀然,坐在车上思来想去,感觉佛们也并不快乐,倒是我们这几个俗人,虽然没有到达彼岸,但基本算得上是快乐的,幸福的,于是也就轻易地原谅了那个渡船主,因为他也不快乐。
第二天睡足了觉,日迟迟上了三竿才起床出门,悠悠哉坐了渡船过江,翻山越岭一番艰辛,总算见到了大佛的尊容,当即目瞪口呆,正不知如何形容是好,听得身旁一个游客的赞叹:天哪,咋搞出来的?真大啊!语意颇淋漓,遂拊掌大笑。
我以为大佛的神秘诞生,绝不是偶然和巧合,愿意如此推测:从前有一个人,他每日行舟江上,流连于嘉州山水,这人不是三苏父子,更不会是郭沫若,他应该是一个和尚,不然哪来一双慧眼,看得出那连绵青山竟是一尊隐形睡佛?于是一个宏伟蓝图诞生了:在睡佛的心脏部位凿一尊大佛,以示心中有佛;大佛座落在三江汇合之处,以示百川归海,众心向佛;而要见到大佛,又须跋涉引渡。人的智慧加自然造化,终于成就了这一世界奇观。至于开凿大佛花费无以计数的时间和人力物力,更加印证了归佛之心的笃诚,想那凿佛之人,定是吃尽了大苦大难,才有了佛心的大慈大悲;而佛心有多么大慈大悲,就知人世有多少大苦大难。
站在大佛的脚下感觉自己卑微渺小,而江风凛冽又不胜其寒凉,回望乐山,此岸又成了彼岸,毕竟是俗身凡胎,还是不如归去快乐些,谁不为欲望而活?谁又不在苦难里活?谁来为我们超渡?谁又能为我们超渡?我哭我笑我爱我恨我愿意,活着就是从苦难里提炼幸福快乐的过程,哪怕一无所获,那也是人的自由和全部尊严所系。在乐山看佛,明白佛只是一块大石头而已,快乐不快乐,幸福不幸福,只能全靠自己,看来,今生今世我永远也成不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