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补丁

□散文　□文/郭少言

我家有个旧物件，一块木头被削作脚底板的形状，脚后跟和脚趾处圆润光滑，显然是被人长期抚摸过，而且从未间断过使用。说它是只鞋吧，又是实心的，根本没法穿，而且只有一只。我问妈妈：“这是做什么用的？”妈妈说：“袜板。补袜子用的。三、四十年前，人人家里都有，这是你外婆用过的。”噢，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每次回家，我袜子上的洞都被悄悄补好，本打算扔掉的袜子又焕发出新的生命，丈夫在工地上磨烂的袜子，次日一只只也被神奇地补好，原来是这个“袜板”在我清早熟睡的时候或者出去逛的时候，悄悄地发挥了功用，但我一直没见过妈妈是怎么补袜子的。

这回，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妈妈给我从头演示了一遍。把破袜子内里翻出来套在袜板上，袜板会把所有的破洞撑开，找块颜色相近的小布片缝在破洞上，再把袜子翻成正面重新套在袜板上，用针线在破洞边缘修饰一圈就好了。这样补过的袜子不仅坚固耐用不失弹性，而且整个袜子都不会变形。这时妹妹从阳台边探出头来说：“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穿你补的袜子，五块钱一双的新袜子又不贵，费那劲干啥。”“我会穿。”站在旁边一同观看补袜的丈夫立刻说。只有我心里明白他为什么爱穿这袜子，因为他从小就没有妈妈。

此后，每次回家我都会抽出一个下午，坐在温暖的阳台上，把丈夫一个月以来在工地上磨烂的袜子一只一只地修补好。每当我手中银针细线翻飞，针身上闪动的那道阳光都会照亮我心中另外一块美丽的补丁。

那是十年前我刚刚认识丈夫的时候。有天晚上他冒冒失失地来到我的宿舍，手里捧着一条工作裤：“我的裤子在工地上磨烂了，你帮我补一下吧。”我一看膝盖部位磨出一个很大的破洞，丑陋地向我张着大嘴，我知道这裤子的使命算是完了，缝都缝不住，彻底穿不成了。但是它此时要完成一个非凡的“使命”，我就成全它一回吧。我找来一块翠绿的布片，把它剪成一片枫叶的形状，缝在破洞上，又用金黄色的丝线为它勾出闪亮的叶茎和细密的齿状边缘。整个晚上，他都坐在我身边，为这奇妙的工艺发出阵阵惊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那片美丽的枫叶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膝盖上，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后来工地上的小伙子们都知道了这是我的杰作，却没人夸我做得好，反倒都夸他做得漂亮。那时我只有十九岁，真的不懂到底是谁做的漂亮，还为那片枫叶洋洋自得了一阵。后来我们就真的结婚了。

我知道，现在手中的每个补丁都会在我们今后的生命里闪光，我会把外婆的袜板留给我未出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