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

■散文　　　　　□文/吴的

少女桑枝的身上有一道伤口。

从她来到人世的那一天起，伤口就烙在了她身上，不能选择，更无法摆脱，就象她无法选择生命无法摆脱命运那样。

那是一个关于身世的秘密，桑枝的外祖母是妓女，一个旧社会的下等人。

桑枝从小就知道这件事，那些男孩子在欺负她时，都会骂她是野种，然后吐她，打她，桑枝感觉自己象被人剥光了，伤口展示在众人面前，血淋淋地，在溃烂，她疼得要死，那一刻，桑枝心里只有恨，她甚至想要跑得远远地，永远不再回家。

可一回到家，桑枝就平静下来，桑枝爱外祖母，桑枝也爱母亲，外祖母因为爱而生下母亲，父母亲因为相爱而结合，又因为爱而生下她，全家人都在相亲相爱，全家人都在为她骄傲，因为她长得就象电影明星索菲亚?罗兰那样美丽，拥有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

孤独的暗夜里，少年桑枝流着泪，舔噬自己的伤口，第一次，她感觉到了隐藏在重重苦涩中的丝丝甜意：她来是因为爱，她为了爱而来，不是为了耻辱痛苦而来；将来她活下去，不是为了耻辱痛苦而活。

一枚果子，剥开千疮百孔的果皮外表，丰美的汁肉终于呈露出来，香甜的芬芳直扑心底，少年桑枝看到了，嗅到了，那才是生活的本质，是心的方向。

桑枝不再怯懦退逃。后来，人们就看到了一个在男孩堆中勇敢回击的野性十足的桑枝，她有着一头蜷曲的漂亮短发，一双黑宝石般深邃的大眼腈，轮廓分明的性感嘴唇就象昂然怒放的红玫瑰，整个就是索菲亚?罗兰的再版，只见她抡起拳头，把一个男孩狠狠打翻在地，直到他痛哭求饶为止，桑枝轻蔑地踢开他，然后哈哈大笑。

听见这笑声的人们无不心惊肉跳，他们叹息着说，天哪，这个漂亮女孩算完了，她不再有羞耻之心。

羞耻？桑枝不屑地说：什么是羞耻？没有爱才叫羞耻！

桑枝打得更勇，笑得更响，她的背上从此刻下“叛逆”二字。

此后又过了许多年，桑枝依然和家人在一起宁静幸福地生活着，后来，外祖母去世了，她和父母用清水将外祖母洗得干干净净，埋葬在芳草青青的高坡上，外祖母走得很安祥，就象幸福地入睡了。

许多年之后，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青年桑枝再一次抚摸自己的身世，她突然发现，烙在身上的那个伤口不再疼痛，它已彻底结痂，成为一块暗褐疤痕，有着刻丝般的古朴沉静，看上去就象一块漂亮胎记。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伤口，人来到世上，只带来一种胎记，胎记的名字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