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骂

□山海夫

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这是人们对大家笔下的赞誉。文章如果四平八稳，像官话一样逢源，那就乏味了。我喜欢读文人的骂，骂得痛快，骂得有水平，骂中有好文章。敢骂的文人，个个都是硬骨，比那些附庸风雅，歌功颂德的御用文人都好看。李敖改写《三国演义》卷首词：“李敖文章如滚水，浪花淘尽英雄。”自称五百年文章第一，有人不服，但作为李敖的文人骨气，五千年也无第二。他骂的程度，硬是给某些要人扒裤子，如此揭丑，也只有李敖敢做敢为。这样的文人硬骨，教人佩服，这样的文章读起来痛快。文人以笔作七寸剑，不是文人，是斗士。李敖骂国民党与公债赖账“真是不要脸透了！”又骂“蒋宋美龄又不要脸了。”“国民党大官小官那副德性，我们所见多矣。”在《论国民党的“美感”》中，有一段精彩的对话，李敖对国民党不仅反感，还有恶感。问：他们没有好感可以说吗？答：如果有的话，也不成比例。问：那为什么不写一点他们的好感？答：我不是干这行的。

马克·吐温曾大发狂言：“国会议员有一半都是狗娘养的。”引起议员们的强烈抗议，马克·吐温只得在公开场所表示：“我收回我的发言，国会议员有一半不是狗娘养的。”马氏著作，多有讪骂嘲讽。还有一位以文章出名的台湾作家柏杨，也善骂，骂官崽，骂官场，骂丑陋的人性，文章极为痛快。柏杨骂“丑陋的中国人”，李敖说他是骂蒋氏父子，不便直骂，改口骂“中国人”。骂中国人是假，骂权贵是真。

我国旧时的文人中，也有许多愤世嫉俗、有骨气的文人。所谓的“孤愤之书”，便是蒲松龄借鬼狐骂世之作。纪晓岚写《阅微草堂笔记》。冷峻之笔，多有痛快淋沥之处。袁枚骂“官痴”更绝：说明朝的一位官员死在官位上，到了清朝雍正年间还阴魂不散，人死了“鬼魂”依然占着官位。更妙的是，活人来了个捷足先登，与“鬼魂”争位子，真可谓骂煞争官争位恋权之辈。

鲁迅曾指出：“假如指着一个人说道：这是婊子！如果她是良家，那就是漫骂：倘使她实在是做卖笑生涯的，就并不是漫骂，倒是说了真实。”鲁迅骂叭儿狗，骂文坛上的鬼魅，无不一针见血。文人的骂，表现的是文人的气概，这种胆量，如同《三国演义》中赤膊上阵的许褚。中国有御用文人，外国有桂冠诗人，都是歌功颂德之辈。文人的骂，是文坛的一道风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这原是宋人黄庭坚之言，向往这个境界达到这个境界还需要文胆。鲁迅先生顺手一击，便可入木三分，李敖赤膊上阵，自称“敢死队”，都是文坛巨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