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要钱的母亲

（广西）　华凯

我和两个哥哥在城里，只有弟弟在乡下。母亲老了，我们都叫她进城来住，母亲却说她喜欢乡下的生活。其实母亲是要在乡下帮弟弟带孩子、看家、喂鸡鸭……母亲向来特别宠爱弟弟，到老也改不了。

有一次，母亲到我家来，出门时，我塞给她三十块钱。母亲问：“三嫂知道吗？”我说：“她不知道。”母亲赶紧把钱还给我说：“那我不能要。”我说：“没关系的，待会我再告诉她。”母亲说：“不行，要给最好叫三嫂给。”我只好回房里把钱给妻子，妻子再交给母亲，母亲这才收下。

母亲每次到我家，我都叫妻子给母亲一点钱。开始妻子没说什么，给得多了，就有意见，母亲怎么老是来，像个讨债的。我说：“母亲把我养大，送我读书，我就是欠了她的债嘛。就是她天天来要钱，这笔债都还不清，何况她并没有问我们要钱，是我们自愿给的。”妻子说：“你自愿，我不自愿，下次不给了。”

母亲再次到我家里来时，妻子真的不给钱了，而且脸色很不好看。妻子不配合，我只好自己拿三十块钱给母亲。母亲依然不收，悄悄问我：“三嫂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说：“没有，她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母亲走后，我对妻子说：“下次母亲来，你一定要拿点钱给她，除非你不在家。”妻子生气地说：“以后她来，我保证不在家，你爱怎么给就怎么给吧。”

母亲又一次到我家来时，妻子真的跑了，连午饭也在外面吃。我一气之下，给了母亲两百元，不过，为了让母亲收下，谎称是妻子出门的时候叫我给的。可是，母亲无论如何不收这么多，她只拿走二十元。这使我很意外，我问母亲为什么只要二十元。母亲笑一笑说：“我把你和三嫂的心意带到村里就行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此后母亲时不时就到我家里来，妻子总是假装有事出去，我依旧假借妻子的名义给母亲钱。每次我给了钱后，妻子就跟我吵架。最后我和妻子互相让步，达成协议：母亲来一次，就给十元，最多不能超过二十元。这样妻子就不躲了，依旧装出笑容拿钱给母亲。

两年后，母亲患上了癌症，无法治疗了。临终前，她把我们叫到床前，拿出四个红包，大嫂、二嫂、弟媳和我的妻子每人分得一个。

从母亲的房里出来后，妻子跟我说：“四个红包，数我的最小，你妈太不公平了。她哪次到我们家，我们没给钱？凭什么小看我们？”妻子转身又回母亲的房去，我问她去干什么，妻子说：“我要问个明白。”

我要阻止妻子，可是来不及了，她已经到了母亲的床前问：“妈，你怎么把最小的红包给我？”母亲有气无力地说：“红包里是你这些年给我的钱，我一分没花。”妻子愣了一下，才扑去抱住母亲说：“妈，我对不起您啊！”母亲没有回话，她脑袋一侧，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后，村里人回忆母亲的一生，说母亲虽然吃过许多苦，但娶了四个最孝顺的媳妇，也算有福了。听了村里人的话，我和妻子都很难受，想起那个每次只拿十块钱给母亲的协议，我们泪如雨下。太哥、二哥、弟弟和他们的妻子也哭得很伤心，他们也制定过类似的协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