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婚事
〔吉林〕 杨海峰
8年前,共同生活了半辈子的父母忽然吵闹得不可开交,似乎水火一般不可兼容。我们担心,这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岂不让我们悔恨终生么!就无奈地由着他们离了婚。
8年来,父亲一直单身。我总觉得,让年过六旬的老人独自在乡下生活也不是个事儿,多次让他到城里来,他总说不习惯,劝他办老伴儿,他哼哼哈哈地敷衍我。一天,父亲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你邻居宋婶常来咱家,帮我洗衣缝被,炒菜蒸馒头,你琢磨是咋回事儿?”妻在一旁打趣道:“您老人家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宋婶在追求你呗!”父亲听罢,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我明白,父亲想办老伴了。看着父亲期许的眼神,我告诉他:“我们什么态度都无所谓,关键得看您的。”得到了子女的“批准”,父亲乐颠颠地回乡下去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父亲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父亲家没有电话,我干着急也没办法。妻见我坐立不安的样子,建议我抽空回去看看。双休日一到,我便乘车直往父亲所在的小镇。
到了家里,推开家门,看见父亲孤零零地躺在炕上。我想父亲一定是病了,就埋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说:“我没病,只是……我和你宋婶的事儿拉倒了。”我急忙询问原因,父亲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告诉我;是宋婶的儿子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她儿子的话很难听,他说:“老杨头有高血压病,没准会得脑血栓,您是嫌我们的麻烦少了,还怎么着!”
我让父亲到城里住几天,也好散散心。父亲随我来了,但却睡不踏实。其实我知道,城市生活对父亲而言,是一种煎熬。
父亲要回去,临行时我给他几百块钱,叮嘱他:现在农村装电话也容易了,你装一部吧,联系起来方便。
没想到,过了几天,父亲果真打过电话来,乐呵呵地说家里装电话了。末了又说,村里来了一个卖木耳的。我感到好笑,我说现在走街窜巷卖东西的多了,一个卖木耳的有什么稀奇。父亲一急了,就说:“你不懂,那人和我的年龄相当呢!”我强忍住笑说:“办老伴是好事,可你也不能太急了呀!你了解她吗?”父亲说,不了解咋能提这码事,关键是对方也觉得合适。
这之后,父亲常常打来电话,甚至有时是在夜半更深的时候。从电话的往来中,我基本了解了父亲婚事的进展:一天三顿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他的被褥全拆了洗了。晚上有人陪着说话了……
听着电话,我仿佛看到父亲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欢快地跳跃着。
正当我准备筹划父亲婚事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雨夜,父亲在打来的电话里泣不成声。他告诉我,他省吃俭用多年的积蓄被那个女人席卷一空了……我震惊之余正想安慰父亲,电话却忽然断了。一种不祥之兆猛地袭上心头。我火速召集了哥姐,雇了一辆出租车连夜赶往乡下。
在那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严重的脑血栓病袭击了身心疲惫的父亲。当我们赶到时,父亲正举着他僵硬的右手,费力地比划着想说又说不出的许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