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初渡

〔西安〕　靳应录

16岁那年的冬天，我随着“大哥”、“大叔”们西闯甘省（关中人对甘肃省的称谓）。那时的“闯”不是今天意义的打工，而是做生意。在那个一切按“计划”行事的年代里，离开了户口所在地则会被认为是“自流”人口，随时会被“专政”。所以那时的外出，皆有些“偷偷摸摸”。而习惯称谓的做生意还得加上“黑市”两个字，即黑市生意。

由于我们做的生意是国家严加控制的一类物资——棉花，所以行动只能是“偷偷的”。对我忐忑不安的心态稍能起镇定作用的，是我们同路人中有一位党支部副书记——这也是家父很放心地让我去“冒险”的原因之一。我们一行七人于人睡定时分起程，不敢乘车，步行三个多小时，天不亮从咸阳登上了西去的火车。

火车到站正值夕阳西下，我们连饭也顾不上吃，背着打成背包形状的棉花包在崎岖的山路上绕行。路虽难走但却并不胆怯，因为我们毕竟是七条汉子。到达目的地已是掌灯时分。后来我才知道整个行程都是严密计划好的，夜不观色嘛！半暗不明的煤油灯下好交易。然而，却也有不如人意处，就是“次花”卖了高价，相反“上等花”却卖了低价。这是为什么？原来经验丰富的大哥、大叔们带的是从黑市买来的等外花，充其量是832级甚至是932级并且潮湿；而我带的是生产队分给社员的自留棉，是绝对优等的纺花，论级别肯定在636以上。但由于我不但没有经验，而且连起码的常识也缺乏，路上一直拿棉花包当垫子坐，及至打开一看，既不蓬松，也不泛白，更没有荧光感，明显的不赢人。而甘肃人不种棉花、不懂棉花，自然也就辨不出棉花的好赖了。我只好哑巴吃黄连，及至回到家里还抱憾不已。但没想到，家父却释然，不怨也不悔，还乐呵呵地说他此次就没打算让我去赚钱，接着他老人家又对我重复了我早在儿时就教我念的的打油诗：“四两黄铜四两金，拿到大街试人心，黄铜卖完金还在，世人认假不认真”。以前我一直不解其意，这次我多少悟出了一些哲理，同时，也体会到了家父让我去经历社会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