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与天花板

［安徽］　张小失

小时候，我与一帮淘气的伙伴们捉住一条小狗。老母狗熟悉我们，似乎不反对我们逗小狗，但是，它显然也不放心，紧紧跟着我们，很热切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宝宝在我们的手中传来传去，狗窝在另一排房子的墙洞里，里面还有三只嗷嗷待哺的小狗。母狗一边要跟着我们，一边又惦记着窝里的娃娃，真是首鼠两端，左右为难。我们呵斥它，让它走，它坚决不离开，依然摇着尾巴瞅我们。

其实我们无意伤害小狗，但母狗的黏糊惹我们烦，决定戏弄它。有人从家里拎来一个木盆，将小狗放进去，然后将木盆推到小池塘中间。小狗在盆里无依无靠，吓坏了，呜呜小叫；母狗嗓眼里哼哼地答应着，在岸上来回跑动，心急如焚，不时向我们投以求助的眼神。这场景令伙伴们欣喜，有好戏看了，谁去帮它？

就在大家乐哈哈的时候，小狗真急了，竟然爬上盆沿，盆一歪，啪啦一声，掉进池塘。小狗四肢尚未发育好，不会划水，瞬间沉没。只见那母狗像炮弹一样弹起来，一道弧线，冲进水中，以真正的狗刨式游向小狗所在的地方，一口叼出水，然后奋力游回岸边，浑身湿淋淋地蹿上来，一抖，水珠四溅，急匆匆跑回窝里。

伙伴们嗷嗷叫着撵过去，伸手又掏出一只小狗，乐颠颠地跑到池塘边，想再次放进木盆好看戏。这时，我母亲过来了，厉声道：“把小狗放回去，再闹，我给你们一人一巴掌！”大家都不敢做声，放了小狗。小狗颤巍巍地向窝的方向爬，母狗迅速跑来叼走了它。我母亲又说：“我把你们放盆里，再推到大海中，看看你们怕不怕！”伙伴们一哄而散。母亲揪着我的耳朵回家了。

这件往事充满童趣。但母亲当年给予的批判是：你是以小狗和母狗的痛苦为快乐。就像今天我那五岁半的女儿在地板上拖小凳子一样，引起楼下住户的不满——一位患心脏病的大妈托着胸前的治疗仪找上门来，希望我们不要弄出那样的声音。我当即答应了。她走后，我女儿很不满，认为不过是在自己家里玩“小火车”罢了。我告诉她：“这不算你的错，就像爸爸小时候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快乐恰恰是小狗的痛苦——而你也不知道，你的地板恰恰就是别人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