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马嵬坡

[西安]　刘卫国

多出差，火车过马嵬坡，我总会不自觉地站起身，透过车窗玻璃，看这熟悉的小站。

马嵬坡车站是陇海铁路西安至宝鸡间一个不起眼的小站，四十年前，我就出生在这个小站。

父亲是在我出生前一个月去世的，我是遗腹子。那个时候家境拮据，大姐才十多岁，没有工作的母亲面对五个孩子硬是挺了过来。如今，我们姊妹五个在西安、宝鸡、咸阳等地都有了工作，都成了干部，都离开了生我们养育我们的那个小站。

原先的小站异常繁华，周围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出门靠的都是火车，那个时候，车速极慢，但马嵬坡每天要停靠十几对客车。如今，交通发达了，马嵬坡车站完成了历史使命，也正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目前已经停办了客货运业务。原先车站上百户铁路家属区的居民已陆续搬往大城市，而我母亲却依然留守在这个小站。我想，这可能是父亲坟头就在西闸口北边农田里的缘故吧。

母行千里儿不愁，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工作二十多年了，之前通讯不发达不说，如今到了周末，母亲总会给我打个电话问个平安，倒让我心里不安起来。想着每到周末，主动给母亲打电话报个平安，可每到周五，工作一忙就又忙过了。

前不久，从西安出差到宝鸡，车到马嵬坡临时停车。如果是在几年前，我会找到乘务员打开车门，下车到家里同母亲小坐一会，母亲家就紧邻站台，看看母亲那张饱经岁月沧桑和充满慈祥的脸。可是现在却不行，列车的门不允许随意打开，于是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听到我的声音，母亲异常激动。

西安到马嵬坡说起也不过百十里地，但繁忙的工作也使我和母亲近三年没有见面。如今，我和母亲近在咫尺，母子却不能相见，电话那端，我听到母亲哭了。

按以前，母亲准会搁下电话，从候车室旁边的小道到站台，给我送来她烙的煎饼和煮的鸡蛋之类，这次她没有。母亲说，车站搞封闭式管理，和以前不一样了，娘不能给你们工作添麻烦。

我真不敢相信，年已八旬的母亲依旧这么支持儿女们的工作。马嵬坡警务区和母亲家就一墙之隔，像马嵬坡这样的小站就那么几户人家，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母亲说，我去了车站，上了站台，我就是闲杂人员啊，就会扣你们公安老吕（马嵬坡车站警务区一位老民警）的钱呀！

我的眼眶湿润了。电话联线我们母子足足一个小时，虽然近在咫尺，在列车上我都能看到自家的房子，甚至通过窗户都能看到母亲打电话的身影，我和母亲还是没有面对面。

列车启动了，我和母亲的通话并没有结束……

出差回到西安，每每想起这件事，心底里就久久不能平静，我不想发表任何感慨，只是想，哪个周末休息的时候，回到马嵬坡，好好陪母亲两天。

我有房子，赶上了房改，用不到三万元买到了三室一厅。我便无忧无虑地住上了房子。后来，住房市场化了，很多人为房子发愁，叫若没有房子。再后来，人们纷纷做房奴，被房子坏了心情。

按工资收入算，几乎所有的人都住不上房子，因为工资收入离房子价格的距离太远了。一栋新房最低要花四五十万元，一般人一生都挣不出这个房子的钱。可房子的诱惑力和迫切性太大，很多人熬不住了，开始贷款买房子。贷20万，30万，按工资收入算，10年到20年才能连本带息还上房钱……这就叫房奴，要做二十年的房奴！每个月的收入要全部拿出还房子的贷款和利息。很多人开始走向了这样的生活。他们刚刚过上好日子，转眼又要开始过穷日子。

有了房子，开始做房奴的生活，过房奴的日子。挣的工资发不到手，都被银行领走了，每天起早贪黑上班，好像给银行打工，钱都一分一分地填到房子里去了。除了压力还是压力，焦躁、失眠。钱这东西，像水井，越旱水位越低，越拼命去汲取，越不解渴。让你守着这个井，一滴一滴地等着它泉出来，人都快渴死了。这就是做房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