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爱情

[宝鸡]　文雪梅

外婆曾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其美貌就不用说了。外婆16岁那年，还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队伍中的几位高级军官都看上了外婆，家里人不知道小姐究竟嫁谁好。有人建议：让外婆做一双毛底平布鞋，送给他们几位，谁穿上合脚就是谁的太太。最后，四位军官中外公舒服地穿上了外婆亲手做的千层底布鞋，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了。

据外公讲，外婆做的那双布鞋他都穿坏了也舍不得扔，他精心收藏，用盒子装起来，作为一生永久的纪念，要不是那双鞋的缘份，说不定他们的爱情还在哪里呢？

婚后，外公没有回他山东老家，随地就在陕西定居了，虽说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但两个人的感情却很好，他们也许祈祷过上天，能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彼此携手共度一生，但是，不幸的一天还是来临了。

那是外婆生五舅、六姨时，肚子痛了两天了，也不见孩子出生，第三天晚上，外婆的肚子痛得愈加剧烈，她连窗台上的棱角都用嘴啃平了，那时村里又没有医院，接生婆吓得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淌。不知该咋办，外婆已昏死过去了几次，接生婆说：“人，看来不行了！”

外公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一句话也不说，是绝望的放弃还是用最后一线希望拯救？可以想像，那时的情景是多么让人揪心的一幕。

就在那个寒风刺骨的雪夜，外公背上外婆步行了十几里的山路，到了县城惟一的一家医院，殊不知，外公背上背的不仅是自己的爱人，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孩子，最重要的是，他在最危难的时刻背上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爱。

孩子平安地降生了，外婆的性命也救下了。可是，倒下去的却是外公。外公往日魁梧的身躯变得冰凉冰凉的，年轻的脸上分明写着他当时所有的担心、恐惧及劳累。他的双眼还不甘心地睁着，满身的雪已经融化，落在单薄的衣衫上，已是一片潮湿，外婆流着泪合上外公的双眼，又数了数他脸上的汗珠，一共有11滴。

外婆说：“先生（外公），我负你一世！”

然后，医生告诉外婆：亡者死于心力衰竭。

那时，外婆已是6个孩子的母亲了，年龄也不过三十岁。外婆完全可以改嫁，曾有无数人踏断她家的门槛，牵线搭桥，但是意志坚定的外婆说：“我那双鞋，只有先生穿上合适！今生再无此人！”后来，家里的一切全靠在外婆和几个稍大一点的舅舅身上，外婆风风雨雨地奔波，将后半生的精力全用在照顾6个儿女身上，大舅是西安音乐学院毕业，二舅北京师大毕业，难以想像，一个女人是怎样一步步艰难地将他们培养成人的。

多年以后，外婆给我讲她的爱情时，没有流泪。那时她的生命已到了尽头，我紧握她的手，沉浸在对外公的缅怀与崇敬之中，甚至忘记了哭泣。

生命中原本就有不朽的情感，它静静地流淌着，犹如远方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