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前冬色亦润物
文/宋建国
终南山黛青色的峰脉在天际中忽隐忽伸,冬日阴晦的后晌,山前的坡塬已渐显苍茫。因了这样的天色,行至山前便驻留脚步,看着晌午进山的人们已陆续逶迤出山,脸色和肢体里带着山中的幽谧疲惫而兴奋归来。很觉得惋惜,又不想半途而废,便循着山坡原野处的柴烟升腾的地方,寻找山下峰前另一种情景。
踩着一条铺满落叶蜿蜒的小道去半山坡的一处村落,冬日的村舍一派阴晦萧然。庄院屋舍外墙下的一块块闲地上,青菜菠菜香菜依然蓬勃地生长着,看得见主人在作务这一棵棵菜苗时的精细。村夫们不知是因为岁月的遗留还是冬日寒冷,腰身总是佝偻着,表情神秘的时候,眼睛就眯成一条细缝。
村中间一处院落建筑的风格颇具特色,涂料粉饰的墙壁之上覆盖着古旧的屋瓦,整洁的院落,开放式的透视铁艺围墙,一窝青烟从屋顶的烟筒腾起,走进屋檐下从窗户的玻璃望进去,外边的动静使一位老人正从连灶的炕上坐起身,脸色里显现着对造访者的友好和迎接。
接过老人递上的一支香烟,便与老人细致地观察起家院的可人之处。
这原来是一座由旧房折中改造的新屋,潮流与传统相衔接,把陈旧改为古朴,沧桑里蕴含着智慧,使人不免感觉在这个破坏性发展的时代,推陈出新同样与时俱进。墙面粉饰后的奶青色与屋面的暗红相协调,墙面的中间饰过一条淡雅的蓝色腰线,院落是青色的水泥地面,台阶上摆放着一摞摞从山中收回来的金黄金黄的玉米棒子,院子一边的菜园用红砖细致地砌着围边,几棵青绿的菜蔬茂盛地长出了围篱。
房屋的后门通向后院,后院无墙,放眼望去,山下的田地阡陌纵横,冬雾中的麦田一派葱笼油绿,树影朦胧掩映着关中道的村舍,环山公路上的汽车呼呼地奔驰着。近处村道两边的杨树叶已经被初冬的雨雪打落在树下,铺设着一层金黄的绵软,落过叶的树枝傲然地伸展在屋舍的上空,路边田地的麦苗茂盛地生长着,一点儿也不畏惧冬天的萧瑟。
感受完后院这般景致,再向前院观瞻,终南山的峰岭几乎涌向了胸怀,翘首望去,山坡几乎一路从头顶的峰岭上滑落到眼前脚下,山坡上的灌木披红染黄,树林中落英缤纷,远处山坡的一抹黛青之中突出着几树暗红或秋黄。一条蜿蜒的山路在山林中出没,暮色苍茫,一个人的影子从那铺满落叶的林子走出。据说,那条路经过金龙峡便到了金龙湖,那是一个金龙沐浴的胜境,唐时的玄奘都留下了踪迹,时人喧哗,那是一个梦不曾到过的地方。
村庄在看似不伦不类的发展中亦遵循着一种规则。破旧的瓦屋夹杂在簇新的楼宇之中,贫寒幽暗的舍内挂着一幅俊朗的影像,明亮的厅堂里的墙壁上挂着一件深山里破旧的蓑衣,被风霜淋洇得发黑的柴草垛上搭晾着一件旗帜一般鲜艳的衣衫。
村子家家户户的建筑和摆设中,即可分得清东家日子的紧肘和西家生活的丰裕。光明的人家,门庭显赫光亮,公鸡在后院打鸣,日子晦暗的生活,门户窄小,院子杂陈潦草,母鸡在前院刨食。
无论日子如何,人人心中的喜好便在各自的门前栽种罗列出来。家家户户的门前除了伺种养胃的菜蔬,也有养眼怡神的花草。有一户从深山里迁来的人家,把一块形体怪异的石头和一只石臼安放在自家新建的门庭两侧,石上已经生着石苔,这家具置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实在无任何用处,村民答曰:“这物件置放在这儿是一个念想。”
山岚和日月在某一处浸润了的一块石头,先人们锤炼了祖辈的石臼,是汉子养心的贵物,他要时时刻刻昭昭于眼前的。
还有谁能用心在这两件石物上抚摸呢?
暮野已经茫茫,一条村狗无声地从访者的身边跑过,山雀叫嚣着,冬天的傍晚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