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伤心时
任小娟
新年的喜气随着人们纷纷走上工作岗位而渐渐散去。每到这时,我便陷入对弟弟的深深怀念之中。
弟弟离开我们十年了。
那年的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回到农村老家,和父母弟妹们过了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初六,我们开车返程,家里人在门口送行。汽车开动的瞬间,我发现弟弟俊秀的脸上带着不舍,因为前一晚我和弟弟聊得很投机,所以我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两周之后的一个凌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唤醒,看看窗外,黑色的天幕上还挂着一轮昏黄的月亮,心想:又是骚扰电话吧?懒懒地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小妹哽咽的声音:“姐,你快回来吧,弟弟出事了,快回来吧姐。”说完便挂断电话。
我的心一下子便狂跳起来,我知道,一向寡言少语的小妹是不会跟我扯谎的。放下电话,我走到床边去拿衣服,两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老公扶我起来,说:“振作点……站起来……走吧……”
一家三口赶到百公里之外的老家,跳下车我便跌跌撞撞地跑进小院。院子里都是面色悲戚的亲戚,一路上被我一次又一次否定的场景最终还是残酷地出现了!
弟弟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已改变。弟弟睡过的床、学习时趴过的书桌,就连墙上贴的弟弟自己创作的书画作品统统被撤走了。这小屋俨然成了一个灵堂。弟弟静静地躺在临时搭起的一张木板床上……泪流满面的我强忍剧痛,依着弟弟身体一侧床板的边沿,单膝跪了下来,轻轻地握住弟弟那冰凉的左手,另一只手轻抚着弟弟深棕色的头发,朦胧的泪眼死死地盯住弟弟闭着的双眼,我期待着,期待着苍天给我一个奇迹:弟弟那长长的睫毛能眨动一下……然后……弟弟穿着这个冬天我为他新织的那件黑色高领毛衣,外穿母亲为他添置的西装,那样的合体,那样的帅气,那样的高雅!
“小弟呀……”我终于放声恸哭起来……
那一天,弟弟整整十五岁零六个月,再有3个月就要参加中考了。
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是农家妇女。我们姊妹三个,在我14岁那年,弟弟降临了……作为长女的我知道:弟弟的降临是父母经不住长辈和乡邻世俗偏见重压的结果……而这个迟到的儿子让父母明显地腰板挺直了。弟弟天生漂亮、聪明、乖巧、懂事,从不惹家人生气,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很喜欢他。我就更不用说了,连同学聚会都带上他。
弟弟上中学后,在班上担任班干部,除了学习文化课,他在艺术上的天赋、才华也显露出来。琴棋一点就通,书画无师自通。初二那年,学校举行绘画大赛,弟弟用了两个周末休息时间画了一幅长卷《大鹏展翅》。参展后获得嘉奖,他的美术老师爱不释手,竟恳请弟弟把画送给他收藏。弟弟的作文写得很好,他对古文的熟稔尤其令人称道。
可是,这样一个花季少年,在春风初起,春花尚未绽放的季节里,无声地去了!
我在泪水未干时得到了弟弟离去的原因:弟弟是一道数学题没做对,遭到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谩骂,红着双眼走出班主任室后便回了家,钻进了自己的那间小屋。
那一刻,闲置的房间角落里有一瓶被人遗忘了的农药……
我们没有跟学校纠缠,也没有将那位班主任扯上公堂,这种事在当代已经不是个案了。
轻轻地唤一声弟弟的乳名,我推开小窗,让料峭寒风带走我思念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