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鸡蛋的轶事

·景让翠·

失去了慈母，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老舍

现在人生活中，一日三餐少不了鸡蛋。可是在我小的时候，除了过年过节和特殊情况下，是吃不上鸡蛋的。只有当听到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时，在妈的吩咐下可以拿一拿尚且温热的鸡蛋。

不过有些小伙伴就有办法从家里弄来鸡蛋，然后站在街上喊叫，谁谁谁……走喽。就这一喊，似乎命令一般，负责拿家里火柴的、拿电壶盖子的（一定要是铝盖子）、用纸包一小撮盐巴的，三五个人直奔坡间而去。在我们的老地方，早有人捡来柴火，等一切就绪，拿鸡蛋的这个人取出鸡蛋打开，撒些盐，忙有人用柴火棒做好的筷子侍候着。一阵的烟山雾罩，就闻到了鸡蛋的香味，三五个头你挤我我挤你，眼睛都被烟熏得直流泪，却都拿着筷子蠢蠢欲动。终于可以吃了，拿鸡蛋的是东家，我们则在他的安排下排成行，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囫囵吞枣般下咽。然后心满意足地拿着桔杆当兵器，拉开架势，一折秦腔《辕门斩子》就开始了：胆大奴才，为父让你在山下安营扎赛，谁知你奴才已在穆格赛招亲，焦孟二贤弟，你将奴才……拉下去砍了……这期间小伙伴耍枪舞大刀的，这是武戏。一会儿又是《虎口缘》，一生一旦，那般扭扭捏捏，羞羞答答，极尽矫揉造作之势。几折子戏折腾下来，估计那几口鸡蛋也就消化得差不多了，然后十分惬意地夹着桔杆上坡各回各家。

还有一次偷吃过一个鸡蛋的经历，大约是在六岁的时候。好像是农忙的时节，大人和哥姐都去了地里，因为我年龄小被留下来照看门户。到了半晌午，突然听见一只母鸡自豪地叫了起来，我急忙跑到鸡窝前一摸，一颗圆圆的温热的白鸡蛋，我高兴得不知所措。这颗鸡蛋是属于我的，因为妈临走时没有交待说有只鸡要下蛋。可我不知如何吃了它，炒着吃或炖着吃明显是不可能的，我就是站在凳子上也只能够着锅沿。可不吃它我老是看着它流口水，怎么办？干着急没办法！有一句话叫“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突然间我笑了，怎么吃，在灶堂里烧。等点着了柴火，已是划坏了六七根火柴以后，把鸡蛋放在火旁边，不停地用火棍翻转着。正乐滋滋间，突然听见“砰”的一下，我的妈，鸡蛋也会爆炸。只见白白的蛋清溢出壳外，我看看没办法收拾，正想用火棍翻转，却听见妈边叫我的名字边敲门。我一下子慌了神，忙给灶堂里塞把柴火盖住了鸡蛋，然后跑着去开了门。妈边放农具边问：“睡着了？”“没有，我在烧水呢。”说着已走进灶房，妈果然看见灶堂已点着火，很是高兴：“乖女儿，长大了哦，你先续把火，妈给咱和面。”说着妈出去了。我赶忙找见已变得很丑的鸡蛋，装进衣兜，那个烧呀，让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终于有机会了，忙躲藏在一个角落里，将这只很黑很丑的鸡蛋解决掉，可蛋黄却未成形，有股腥味，看来提心吊胆总是没心情吃好东西的。

最好吃的鸡蛋，莫过于偶尔感冒了，临睡前妈给炒的大油鸡蛋或明矾鸡蛋。据说这种鸡蛋清肺热，解感冒。炒这种鸡蛋一般不放盐，大油炒的鸡蛋倒是油油的，可明矾鸡蛋就有点干涩了。为啥说是好吃呢？是因为吃这颗鸡蛋的时候始终有妈陪着。此时我已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温热的土炕温暖着我的身体，然后一口一口吃着让哥姐都眼馋流口水的鸡蛋，一种异样的温馨包围着我。我总是撒娇地将冰冷的小手放在妈的衣襟下取暖，不断地要求妈夹得再小一些，这样好让妈一直喂下去。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道大人劳累了一天的疲倦与困乏。可妈总是依着我，还不厌其烦地讲许多戏剧故事给我听。我眼睛盯着烟熏火燎的楼顶，在上面寻找妈讲的戏剧人物，还有他们形神各异的样子。心里想着，等长大了努力写好多戏剧剧本，排出精彩的戏来，好让爱看戏的妈开心。可是，那时孩子多倒是很皮实，许多时候却不感冒咳嗽。我们兄妹便轮流佯装很咳嗽的样子，好在妈总是那么好瞒哄，一大冬天，倒还可以吃上一两回没放盐的鸡蛋解馋。

时光如梭，一转眼我们兄妹也已到了当年爹妈的年龄，好几次谈起吃鸡蛋的事，都说现在堆积如山的鸡蛋，老是吃不出过去的香味。看来，没有了妈，再好的山珍海味，却也失去了其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