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起后羿射落的太阳(组诗)
·觅程·
后羿
是谁逾过冬天的神话
逾过香的高度下咒诅的人群
站在高原上 仰望远古的云朵
仰望远古云朵上笑傲日月的猎王
一群人类繁衍的子孙
多梦时节读到诗人的句子
谈到这位久已作古的英雄
相信他射落的九只金色的乌鸦
一定连同羽毛都烂在地上
不然 今天大地深处
哪会有滚滚的黑色诱惑
而我却固执地坚信
后羿早已走出珍贵的青铜鼎
五彩斑谰的壁画
卷帙浩瀚的史书
已经站在太阳的位置上
照耀我们从地层深处
托起他当年射落的太阳
沈括的阳光
延河之滨,长一棵古老的圣树
如今,这么多人
依然熊一样抱住它
遥想北宋年间就在这里
岩缝里结结巴巴挤出一个欲望的种子
被北方经久不息的黄尘一次次覆埋
山丹丹花一路追问
跑了千年
才听清它说的深渊
随之,那个人欲望的种子出土成树
结了一树太阳的碎片
而他,却定格成二郎山的一桩石柱
可今天,采撷的人
路过那里
谁也没说什么,悄然离去
只有几个长者,才会望着
倾斜的天空指指点点——
如今照耀高原和我们的
不是太阳是沈括
采油树
是一种意志的象征
是一种精神的膨胀
作为树的历史并不漫长
每一根枝桠
却都浸透着岁月凝重的液体
世纪风掀动你积垢的根茎
在阳光美丽的细胞中
分娩歌声 我闻到了
封存于黑色泥土下面的芬芳
生命的香味
植物家族无法记载的奇迹
你美丽的风景
令城市所向披靡
攫取猛犸象与霸王龙留下的传说
采撷地球母亲的乳汁
成为茫茫大地庄严的生灵
灿烂的音乐从你的肩头
走进我身体的内部
心灵之门蓦然洞开
古老的太阳坚定地照耀着
年轮深处不死的春天
石油沟
忽闪闪走来 大山间
一个肩挑土豆的老汉
翘着白刷刷的胡子
举起他的粗糙之手指指点点
于是一辆乳白色的“现代”
屁股一拧 冒了股青烟
一头钻进林荫古道 梦回大宋——
就在这永州河畔的一隅
一千年之前 谁的父亲
哼唱着酸掉牙的土腔土调挖土采石
不经意间 一汪黑黝黝的脂液涌泉而出
没过多久 不知谁家的牧牛小子
一把火 将一池黑液喷喷燃起
烧的山谷 石破天惊
这个消息 有如塞北的寒风滚滚南下
惊动谁 欲心似箭
忽一日 太阳落下的时候
一头个头不大的灰毛驴拖着他
抵达这里 留下了一串得得嗒嗒的蹄花
跳下驴背 一股股石化的鱼腥直入鼻孔
一激动 他昂起胡须飘飘的头颅
自言自语——
旧说高奴县出脂水 即此也
这种肥可燃的脂液就叫它石油吧
这个给“石油”命名的人就叫沈括
这个给“石油”命名的地方就是石油沟
此刻 眼前的油坑
断然不是唐宋时的父亲和兄长挖掘的
这是他们之后的第一千零一次采撷
这是他们之后的第一千零一次希望
油龙
一个暴戾的夏日
也许 一个冻裂石头的冬夜
山与沟 突然张开嘴巴
洞穿心壳 涌出爱
背叛 亿万年的缄默
矗立山头的钻塔直插蓝天
爆裂岩层的声音击碎苍茫的暮色
车流穿破夜的峡谷
山间的篝火映出一张张苍白的面庞
张起的驴头低下去
垂下的驴头扬起来
切断的阳光描出会动的画
返回的星星续听昨夜的歌
此刻 骑上云头的“信天游”
拂过一个个汗渍渍的脸膛
微笑着飘向遥远
鲜红的旗帜挂上了天涯
望着远处的山
看着近处的沟
油龙 拂尽了满脸的沧桑
活力充涌的仿佛新生
依然承载往日的梦想
继续谱写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