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应声病

贾培熙

我早先，是个“病秧秧”二竖为虐，好几次，险险乎陷我于鬼门关。吃足了恶疾缠身的痛苦，我对遭受病魔蹂躏的人，格外同情、怜悯。平素，留意搜集治病验方，传告给病笃乱求医者，以免其被庸医作弄。

上中学时，我课余读《隋唐嘉话》，知道唐代有个人，肚里寄生了“应声虫”（我至今尚未目见这虫子的标本），每张嘴说话，那虫子便鹦鹉似的学舌。他找宫中医官苏澄看治（可知患者若非操权之人，便是有钱的阔佬。平头百姓，岂有这大的神通、面情？）。

鼎鼎大名的苏郎中说：“自古以来，无治此病的办法。不过，我奉饮命，新修的《神农本草经》，是时下最完备的药书。你不妨捧了它。一字一句诵读，说不定内中，载有降这虫子的药物。”果然，有一味药，病人诵之再三，其腹中悄寂无应。苏先生便用这味药，治愈了求医者的怪病。

我对《嘉话》作者刘谏，卑薄之至，嫌他心短，隐而不宣治应声病的验药，究系何物。直须别个不幸亦染此疴者，得劳神费事，找得那本厚厚的《经》来，从头至尾往下读。为求此方以播惠他人，三十余年来，我阅读了大量书卷，求教过许多医师。然而，白赔了时间，空耗了唾沫。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近，我在朋友处作客，偶翻他案头的《文昌杂录》，竟从中看到，古时有个姓杨名勔的淮西人，被一精通医术的道士，以别名茯苓的“雷丸”杀灭了腹中的应声虫。我喜难自禁，竟“砰”然一拳，捶炸了他桌上的玻璃板。

“你呀，真正是书呆子。”朋友之妻，知道我乐什么后，苦笑着摇了一阵头，道：“人若讳疾忌医，你有灵丹妙药，也派不上用场。那杨勔的相识刘伯时，曾将‘雷丸’介绍给一个皮囊中亦有应声虫的乞丐。那乞丐竖辞不服，说他若除了肚里的虫，便没有了生计。现时，社会上流行的种种不正之风，危害，远比应声病烈甚。‘医生’们开的‘从我做起’、‘从领导做起’之类的处方，几乎天天都见诸报端。如果结集，厚于《神农本草经》万倍。可是，有多少患者，承认自己‘以权谋私’、‘违法乱纪’，谁肯割舍名和利，至诚服那‘做起’的散剂呢？”

我不能说这“妇人之见”，纯系枉言虚语。但却深信，芸芸众生中，颇多“杨勔”，绝非皆是“乞丐”因此，我求文友周兄，允准在《良友》版上，登此小文，以便天下欲治其应声病者，买服“粒粒皆辛苦”的“雷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