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妻

大涵/文　韩小士/图

插队那年头见什么都新鲜。看到黄瓜吊在架子上红薯长在土里头，心想广阔天地里学问大了。所以那天房东家的芦花母鸡旁若无人地卧在我们的大通铺上时，我就特想了解这又是怎么档子事儿。它面红耳赤很不情愿地瞪着我然后一个硕大的红皮鸡蛋掉到床上。它和我都很兴奋。我对同学们说我知道了鸡如何下蛋。

村里老乡知道了直摇头：“可惜你这娃，以后要娶个笨蛋媳妇哩！”我那会傻着呢，才不管鸡下蛋能不能参观，只当乡俗的说辞是封建迷信。

后来我们从那里撤得一干二净，分头奔了不同的单位。再后来一个接一个地成家了；我媳妇也是同一战壕爬出来的“插友”，说一口普通话看不出身上哪部分有笨的痕迹。

刚把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时她下厨房的热情空前高涨，并能以普通的速度端出几样普通的菜肴来。不过几天，我就明白了盐的用量多少全由她即兴发挥。上一道烧豆腐惜盐如金，下一盘辣白菜却重点照顾。一般地说这种“重点菜”最后都由妻冲汤喝了。再往后我们攒了点钱买了冰箱烤箱煤气灶，狐朋狗友也日渐多起来，但谁也没有品尝我家“家宴”的口福，总是随我上街领略“古城风味”，于是薪水耗得快面子挣得足。自己却不能天天下馆子，硬着头皮适应妻的手艺，一年又一年。现在说不上是她创作能力提高还是我欣赏水平下降，反正一日三餐任何意见没有，给什么吃什么。白吃是不能有意见的，我从来不下厨房。

牛仔服走进国门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觉得这简直就是劳动布工作服的时髦版，每个针眼里都渗透着美国西部放牛娃和我息息相通的感情。妻对此大不以为然说你穿这个就像一胡同串子，并且，自说自话买来一块名字很绕嘴的料子要亲自为我缝制一条“西裤”！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西裤”和“中裤”何以区分。那几天家里到处是木尺剪刀划粉，缝纫机铿锵作响，楼下邻居敢怒而不屑言，我也是这样。咸淡不均的菜也没功夫烧了要去食堂打饭。终于有一天她立即逼着我褪下脏兮兮然而很可爱的牛仔裤换上新装，自己对着镜子突感举步维艰，“西裤”紧箍着腰、臀还有腿显得何等贴身！我只猜度妻是想籍此使我苗条一点，断然没有怀疑她的裁缝手艺究竟如何。这条裤子至今依然崭新而妻踩缝纫机的热情也荡然无存。

可是吃吃穿穿的事情就能证明妻笨么？人家通过自学还弄了个职称没给“老三届”丢脸，再说我朋友们的电话号码她比我还记得清，尤其是女朋友的，我因此明白什么叫大智若愚。

过日子难免碰磕。有时在外边开会吃馋了，一不留神就露出对她烹饪手艺的批判，说盐的份量都弄不清怎么评的职称，人家一笑：“谁让你看鸡下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