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

（小说）杨桐

柳嫂的男人下世时，留给她的唯一财富是个聪敏过人的儿子。儿子正当少年读书。于是，她家本不宽裕的经济变得拮据了。我虽教书，收入也仅够敷出。然妻心热，粮啊衣的却常常周济于她。她为人勤谨，起早贪黑拾破烂；赚得钱，绝不忍奢花分文，全数用在供儿子读书上，可希望儿子象我一样，做个人民的好教师。

儿子出息，终未负寡母的苦心。十几个寒暑过去，已是某名牌师大的高才生了。柳嫂于是整天价乐；更勤快地拾破烂……

忽一日，柳嫂唤儿至近前。道：儿呀，实非为娘怕苦不供你。街坊们所言极是——老师老师，书越教越老实。其实呢，实实的是“瓜子”，终不成大器。你看，全叔全婶教书半生，还不是清苦了半世？我寻思，你与其日后教书受清苦，何如今日“下海”捞些钱来实惠？

儿子孝敬，双唇翕动几下，终又闭合；含泪弃学，择吉日搬进了门面房……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两年。一日，柳嫂携了高档烟酒来看我们。她胖了，眉宇间挂着自豪，话多且絮叨。“这算啥喀，甭推辞哩。”她眼神热烈地说，“我真悔当初失算——硬叫娃念什么大学呢！亏了街坊们开导，我才明白过来。他全叔全婶，你们也该灵醒哩。何苦要把自己捆在学生身上，不去下海潇洒走一回？”

然而不久，便有消息传来：柳嫂的儿子想钱想昏了头，竟将劣质商品贴了外国商标抛售，坑害顾客受了法，门面因此而倒闭……

这日，与柳嫂再见。她面颊灰黄且瘦，泪痕也未消尽。“我真悔，真的。”她目光呆滞，讷讷地说，“我原以为我是为了他，谁料反倒失算害了他！”说罢，潸然泪下。

我一旁木然呆立，面对痛苦重围中的她，不知如何回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