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歌(散文)
黎光莲
在我的——生中,什么都可以放弃,有一种精神不能放弃;什么都能忘记,有一首歌无法忘记:
工人阶级硬骨头,
跟着毛主席我们向前走,
排除困难,战胜险恶,
我们是新时代的火车头
……
和当今风靡全国的流行歌相比,它只能算顺口溜了。但我一直认为,它是世上最动听,最迷人的歌,是支撑我生活的财富,是我不向困难屈服的斗志和毅力。每当唱起它,心中就有一种无以言明的激动。父亲是最爱唱这首歌的人。他是一位极普通的铁路工人,憨厚的如耕牛;质朴的如大地。他修了一辈子铁路,出了一辈子力。循规蹈矩,安分守己。默默地来,无声地去,就象一个孤寂的独行人,把喜怒哀乐都深深的沉进心底。
父亲出身苦,文化低、口才笨。除了工作,没啥嗜好。记得我小时候,看叔叔们带自己的孩子唱歌跳舞玩游戏,我羡慕极了,多希望父亲也能带我们几姊妹好好玩一场呀,但他却显得局促不安,一句“我忙得很”便把我们打发开去。那时候、家里相当贫苦,全家七口人全靠父亲每月四十八元工资维持,母亲又患有间歇性癔病,经不得刺激。生活的担子重重地压在父亲单薄的肩上。但他从不叫苦,累极了,就小声的哼上几句歌,偶尔,也闲下心来教我两句。
1976年夏天,我才十五岁,由于家境贫寒,我不得不退学,到一个山区小站当桥隧工。临走时,父亲厚实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吐出一句:“你自己走吧。”看到父亲瘦削的面庞,我满眼都是辛酸的泪水。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站,深深地嵌在秦岭山中。人们吃菜买粮、就医求学都要到一百多里远的县城才能办到,生活十分艰苦。那时,我生得单薄,工作又苦又累、吊在百多米的铁桥上除锈,风一吹,就象荡秋千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沙子和水泥,汗一身泥一身。为了不使父亲操心,我咬着牙干活,晚上躺在被窝里拼命哭,哭够了,就象死人一般沉沉睡去。
不料,命运之神偏和我过不去。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寒夜,我病了。病得好重好重,直说胡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住进县城医院的,也不知道父亲是啥时赶来的。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有两颗浑浊凝重的泪滴在了我的脸上,耳畔轻轻回响着父亲沙哑的歌声:
工人阶级硬骨头,
跟着毛主席我们向前走……
“爸呀,”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干不了干不了,你托人把我调走吧。”
“女。”父亲用他满是老茧的手抚去我的泪水,慈爱而又难为情的说,“爸没本事,去找谁呀。”
“爸,你不是有个徒弟当上了副局长嘛?”我想起那个曾来家看望父亲的年轻干部。
“咳,”父亲叹息道:“人家是领导,我不好求他。你就好好做个工人吧,啥工作,都是要人干咧,后头的路还是自个走吧,累了,就唱歌,爸这辈子没出息,就会唱这首歌,累的时候一唱就不累了,还灵验着呢,来,爸教你,工人阶级……”
父亲虽然五音不全,歌也唱得不那么好,但我分明感到有一种坚毅的性格在泡哮的黄河中豪放,令天地动容,令夜莺羞愧,令漂亮凋零。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认识了父亲、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我读懂了他面对贫困、劳累而不折的精神。
许多年过去了,父亲早已变成一道凝固的风景线,而我,却总也忘不了那首歌,一唱起它,心中就升腾起一种抱负、理想、向上的气概,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