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小说）

雷继绳

下班回家，她见丈夫早已回来，躺在床上蒙头大睡，便走到床边拉开被头：“怎么病啦？”

“头痛。”他气冲冲地说。递给她一张纸条。“你明天把这个交到我们车间办公室。”

她接过来一看，病假条上写：胃痛、心跳，建议休息一周。

“头痛、胃痛，心跳，到底怎么啦？”

“浑身不舒服。”

“吃药了吗？”

“没，吃也不管用。”他翻了个身。

“咋啦？和谁吵架了？”

“工作上过得去就行啦，用不着太认真。”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办事总爱认个死理，她以为丈夫为工作又和班上谁生气。

她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把假条装进衣袋，去厨房里准备做饭。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呀？”

“我。”

妻开了门。“啊，于主任，请进。”来人是丈夫车间的主任，他们是一个工厂的，互相都认识。

“李栋在家吗？”主任边进屋边问。

“在，他说胃不好。”

他们掀开门帘一看，李栋仍蒙头大睡，她要叫起丈夫，被主任挡住了。

“主任请坐，给抽烟。”她把于主任让进客厅，递过来烟和火柴。主任没客气，取出一根点燃抽起来。

“今天下午我把李栋批评了　一顿。”主任小声说：“过后一了解，才知他最近胃病犯了，还坚持上班，委屈他了，我不了解情况，这事怪我。”

“他回家啥也没说，只是说胃痛。”

“我和李栋一样，都是急性子，看到这月任务还没完成，见他蹲在地上，脾气一上来，就犯了主观主义。其实，李栋比我还着急，他是班长，不顾胃病，一直坚持在车间，我这是来向李栋道歉的。”

“批评就批评了，他一个工人，还道什么歉。”

“工人？我们车间的台柱子，没有工人，哪有我们车间，我们厂？错了就收回。”主任停了一下说：“我这有一瓶治胃病的药，是我母亲从石家庄寄来的，让李栋吃吃看。我这胃也不好，我妈总惦着，不时总寄点药来，我觉得还管用。”说着主任把药瓶放在茶几上。“让他休息几天，告诉他不要生气，不要着急，记住，一定要注意保养。好，我走啦。”

“于主任，谢谢你的关心一一慢走。”

妻送于主任走了，回来关了门。

李栋从床上跳下来，上面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假条呢？”他问妻。

“在这。”

“给我，你还算机灵，没有给主任。”

妻从衣袋里掏出病假条递给丈夫，他一把撕成碎片，装进裤兜里。

“你不休息啦？”

“休息啥？就凭主任这姿态，咱工人也不含糊。”

妻指了指他：“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