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才”死

文/陈夷

在世人扰扰攘攘竞相奔忙，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千古名训，演绎得异彩纷呈几臻极致的世纪之末，公然写下这么个冷僻背时又讨嫌的题目来妄加议论，家徒四壁的我绝不是吃饱了撑的。

但凡才俊之士，大都有些个与生俱来的毛病，恃才傲物，愤世嫉俗。这病稍有扩散，常常就能制人死命。就说“人为才死”的上佳范本杨修吧。你既以有限的聪明才智投靠了大“奸臣”曹孟德，赏你个“主簿”干着也足以骄妻矜子，算得上是个文职高干了，咋就愣是不明“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理，非得攀龙附凤跟那八斗之才曹子建结成一党，且处处绽露锋芒。灭人家老曹。想那曹阿瞒，骄横跋扈，连应天承运的真命天子也敢随意废立，你这么不知深浅地叫板找碴，还能有个好？

另一种“人为才死”的类型是“士为知己者死”的诸葛亮，这位堪称师表的人物，对炎汉将倾、天下三分的“国际形势”早就心知肚明，偏偏却经不住刘皇叔的三顾，感恩戴德地辅佐罢先主佑后主，六出祁山，星沉五丈，空落了个名成八阵，终究荒废了一代巨宿的弥天学业，只给后人留下连他自家也“不知所云”的前后《出师表》两份决心书。可叹收受决心书的无能阿斗，在相父尸骨未寒之际，就赖在晋宫乐不思蜀了。

再从不啻“全息密码”的汉语词组来解译，什么“才具”、“才器”、“才能”、“才干”……在治人者的强力磁场吸附下，再有过人的能耐本事，也得任人驱使作工具，夹尾屏息拼命干，否则，只有郁郁而终一途。还记得李世民开科取士计谋得售之后“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的金口玉言吧。彀者，圈套、牢笼之谓也。

“天生我才必有用”、“古来圣贤皆寂寞”，同出李白一手的这两句豪言颓语，几乎揭示了自古及今所有怀才不遇和怀才得遇者的心路历程和终极归宿。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是金自有光芒，一部煌煌中国文学史，正是这条路拐了弯道的延伸，这束光穿过屏障的折射，所谓此处不扬名，另有扬名处。顺了这光亮的路子崎岖前行，我们也大可不必仰夫长叹什么“人为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