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儿子回家

文/罗兵

岁月如砥石，可以将人的感情磨砺得很细腻。

我的感情原本极粗糙，儿子小时并未得到我过多的父爱，动辄我便以“你老爸当年如何”去触及他的灵魂，间或用巴掌触及他的臀部，近于苛刻的严厉，使儿子现在还对我不冷不热的。

这些年虽遇诸多不顺，但竟然没了脾气，自己也奇怪，思前想后，恍然大悟：也许是年岁将性格淬了火的缘故。更感到奇怪的是，面对已比我高出半头的儿子，心里竟添了几分温情，虽脸色还是冰冷，但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挂起来。儿子对此却未察觉，因为这感情变化很微妙。

去年冬雪大，六角形的雪花奇幻地将这世界渲染得格外晶莹。

那天，晚上七点多了，朔风呼啸，雪花扑打着窗棂，在郊外工厂实习的儿子还未回来，饭菜热了几次，仍听不到他的敲门声。我放心不下，打电话给工厂值班室，那边说班车早发出，且见儿子坐上了车。

我依然失魂落魄，就到处打电话，凡儿子能去的朋友家都刨根问底查个遍，连自己也觉得婆婆妈妈得过分。

仍寻不到儿子的踪影，心便咚咚猛跳，坐立不安，最后穿上大衣出去迎接。

走在雪花飞扬的小巷，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心中却胡思乱想，怕儿子不嗔摔倒在雪地上，怕儿子路遇劫徒……

远远望见十字路口的灯光，心揪得更紧，生怕那边有围观车祸的人群，更怕看见雪地上滴洒的血迹。

什么都没有。十字街头行人稀少，一切都蒙在雪雾中。

无奈往回返，心中的忧虑愈重，且泛起许多内疚与自责。想起儿子第一次去离家相当远的工厂实习，别的家长都去送，唯我不以为然：“老爸当年如你这么般大，自己扛着行李去千里之外的小山村插队，谁送过我？”又想到这些年儿子很难得到过我的温情，夹枪带棒的训斥倒成了他的家常便饭，眼中竟热辣辣起来，觉得对不起已长大成人的儿子。

抬头望见自家的窗户，那里射出桔黄色的灯光，突然感到那么温馨柔和，顿时竟想象推开门见儿子正狼吞虎咽吃饭的情景，将是最令人慰藉的风景。我不会责怪儿子的迟归，要对他温情地微笑，亲昵地拍着他的肩头说：“回来了！”

推开门，见儿子果真站在面前，不知为什么，沸沸的满腔温情却倏然冷却，恶声恶气地问：“你哪儿闲逛去了？”

儿子对我的冰冷早已习惯了：“去游戏厅玩游戏机。”

“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一声？！”我气极，几乎吼叫。

“玩得高兴。忘了。”儿子回答得极轻松。

忘了——答案原如此简单。我的心，却是翻了五味瓶，有自责与内疚，焦灼与忧虑，还有悄然滋生的温情……在这万家灯火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