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五爹(散文)
文/王双民
五爹年轻时当过扁担客,走街串乡卖过瓷器。后来又当过脚户,专做驮炭生意。农闲时,他就赶着牲口,翻两条沟到炭科去驮炭。他把驮回来的炭块子垒在院子里,垒得老高老高,把窗户都堵死了。到人冬时,他又赶着牲口驮着炭,翻两条沟到邻县去卖。听老人说,五爹每次去驮炭,总要在驮笼上加一条炭口袋。翻沟上坡时,因为坡太陡牲口驮不动,他总要把炭口袋揭下来,搭在自己肩头上。时间长了,五爹的腰压弯了。他的腰不是向前弯,而是向右弯,左肩比右肩高出许多,走起路来总是一颠一跛,大老远就能认出他来。
五爹不识字,也不会算帐。每次卖炭时,他总要求同行的脚户替他算帐。脚户们开玩笑说,我们算不了,还是回家让你老婆算去吧!五爹老实木讷,五娘却聪颖过人。五爹平时在村巷里打了豆腐、灌了油、称了盐,总要回家让五娘算帐,算清了他才出来付钱。
五爹在伯叔弟兄中排行第五,其实是我唯一的亲叔父。五爹的名子叫二女。我小时候对他的名子好生奇怪,明明是个大男人,为啥要叫二女?我去问母亲,母亲说,你祖母先有了你父亲,本想再要个女儿,没想到又生了个小子,就把你五爹叫了二女。
我的祖母二十九岁时,残死在群狼的獠牙利爪之下。那年五爹不满周岁,正在吃奶,我的父亲也仅有十一岁。祖母死后,祖父灰了心,四处游荡。父亲把五爹寄养在一户亲戚家里,去给财东家当长工。每当有了一点好吃的东西,父亲总要抽空给五爹送去。直到后来父亲娶了我的母亲,才把五爹接了回来。
父亲成家之后,就到耀县城里一家皮坊当伙计去了。第二年便是民国十八年大年馑,母亲领着五爹在乡下以野菜和树皮充饥,实在没有东西可吃时,母亲带着五爹回了娘家。娘家没有亲娘,外祖母待我的母亲十分刻薄。有一天,外继祖母对我的外祖父说,你女子白吃白喝,还领来个野小子,那点粮吃完了,吃你呀!母亲听了这话,拉着五爹哭着离开了娘家。
母亲回村后,才知道家里的房子被我的祖父卖给了人家。老家没了立足之地,外祖父牵着一头毛驴,把我的母亲送到了耀县。母亲走后,五爹成天哭着要找姐,祖父只得把他也送到了耀县。人说长兄比父,老嫂比母,我的五爹就是我的父母亲一手拉扯大的。后来,父亲为五爹娶了媳妇,买了牲口土地,让五爹五娘回乡下老家种地去了。
爹因为积劳成疾,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五爹死后,我的父母亲哭得很伤心。我想,五爹和我的父母亲虽然一生苦做苦受,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但他们之间的手足之情,是我们这些晚辈们永远也不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