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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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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孩子怎当家

——蓝田县聚庆三村白敏娟白江峰姐弟采访记

□文/夏阳

陕西关中地区的蓝田县,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离县城不远有一个汤峪镇,其温泉浴闻名遐迩,附近有一个叫聚庆三村的村子。在今年4月5日,该村发生了一件震惊当地的事件,一对老夫妻因不堪儿女学费重负而服毒自尽。

笔者在老夫妻谢世数月后,采访了他们的那一双儿女,过后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坎坷的求职风雨路

今年4月5日清明节这天,聚庆三村的一对老夫妻——白引民、黄恩娃,双双服毒自杀。死后还留下了催人泪下的遗书:“江峰儿,父对不起你,父无能……你妈叫我拿刀把她砍死,否则她就要上吊。父希你千万不要给长沙你姐拍电报,叫她等到毕业。千万!千万!”与此遗书在一起的还有一份账单,记着他们供养一双儿女上学欠下左邻右舍的债务。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人们在唏嘘嗟叹之余,纷纷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然而此时远在湖南长沙民政学校读书的白家女儿——白敏娟,却并不知道这一消息,她依然保持着一份快乐而略有忧虑的心情。忧虑的是,眼看着同班同学们一个一个即将走上工作岗位,她却犹如风雨中的飘絮一样迟迟不见着落,迫不得已她又给她那一对可怜的农民父母发出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一是要回家的路费,二是要父母帮忙托关系找一份工作……而此时此刻,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

其实女儿的信不仅仅是这一封,每当女儿从遥远的湖南寄来信时,村里人总能看到那位老太太,手捏着一张信纸,跌跌撞撞趔趔趄趄地东家哭西家求:“借我们五十元好吗?敏娟又来信要学费呢?”“要路费呢?”春节过后没几天,村里人又看见老太太手捏着厚厚的几张信纸,苦着脸说道:“敏娟这孩子,要我和她爸给她联系工作,你看咱一个农民……”又喃喃自语道:“上学还不如不上呢?不如不上呢?

记者在6月5日,见到了失去父母的白敏娟。此时,她刚刚从西安市返回家赶着收割麦子。5月份,从湖南返回的白敏娟,在忍受着悲伤的同时,又一个苦恼紧紧缠绕着她。不久她就怀揣着从学校带回的“推荐书”、“介绍信”及“粮户关系”等,无数次冒着酷暑,用还未沾染世故的真诚去感动着这个世界。

然而——“难呀!难呀!”这个坚强的女孩如今也默默地叹气:“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我只想着人只要有‘坚强’二字就足够了,谁知道世事往往仅凭‘坚强’是远远不够的!”她告诉记者,由于工作迟迟没有着落,她现在非常烦恼和忧愁。

白敏娟上的湖南省长沙民政学校是民政部的三所民政学校之一,虽然属于中专,但由于数量少,在民政系统内部学历还是比较高的。在校读书时,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学习格外刻苦,积极参加各种文体活动,在学好“地名区化”专业的基础上,还自修了“文秘”等专业。她满以为凭着摆在记者面前学习优秀的“推荐表”和“品学兼优”的校三好学生等硬件,找一个饭碗是不愁问题的。

“可是,人家连看你的成绩单都不看,就把你拒之门外。”她告诉记者,她先到蓝田县民政局,县民政局给她讲,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98年也面临着裁员下岗……“你总不能一来就回家吧?”

万不得已她来到了西安市。

不想,一张张冷漠的面孔使她一次又一次地碰壁,一次又一次地欲哭无泪……“没有办法,我谈起了我的父母,希望他们同情我这个不幸的孩子。”又有谁愿意拿父母的死来换取求职的筹码呢?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有时除了眼泪和丧失自尊心外又能怎样呢?

“他们起初都表示同情,可是一谈到实质问题,就变了。”这位二十多岁的姑娘对笔者说道:“看到他们似乎鄙夷的样子,我时而觉得自己好可笑好可怜好可悲,时而又想跪下来求他们:像殡葬馆,精神病院这些地方难道就不行吗?”

满怀希望的清纯少年

老两口的那位儿子,情况又如何呢?在见到她姐姐的第二天,笔者来到了蓝田县北关中学,找到了正准备迎接高考的白江峰。

他的班主任侯晓宁告诉笔者,白江峰学习很刻苦,自从家里出事后,似乎更加木讷少言。目前,在校外和同学合租了一间民房,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学习到深夜。

见到白江峰,他似乎也不愿过多地提起那惨痛的往事,只是简单地说:“家里一直穷,我妈老早就不想让我上学了。”

听侯老师介绍说,白江峰家里就靠几亩薄田和几亩果园供养姐弟两人上学,姐姐一年花费6000余元,弟弟也在数百元之列,对老两口来说,就好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身上,而且姐姐今年面临着毕业分配,迟迟不见着落,前途无望……因此,老两口一直想把白江峰领回家,学校劝了几回,不顶用,总也解不开老两口心里的疙瘩。

今年4月份的一天,他母亲又哭着哀求白江峰不要上学去,并生气地说:“你考上大学又有什么屁用,毕业后又没有工作!”倔强的小伙子一气之下说道:“你不让我上学,以后就不要见到我!”可能老两口想不通,越想越难受……

在侯老师处,笔者还看到一份给白江峰的捐款单,上面密密麻麻地签满了北关中学师生的名字,有捐100元的,有50元的,有捐10元或5元的……侯老师说,白江峰这段时间的生活费用,依靠的就是捐款。

还有几封信,白江峰说他非常珍惜这来自远方的爱心和关怀,一封是北京市的一位母亲写来的,要求白江峰姐弟两人要坚强起来,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一封是江苏省丹徒化肥厂的严其华写来的,信中要求白江峰把每一年的学费告诉给他,他一定要资助白江峰完成学业。

姐弟俩该怎么办

6月20日,白敏娟突然找到了笔者,这天天气很闷,还下着零星的小雨。她又一次只身来到西安,还是为她的工作。

下午2点钟记者陪同她来到了西安市民政局,找到了一位负责人,是这样答复的:我很同情你,我也是蓝田人,能安排的话早就安排了,但是我这里没有编制。今年又要安排退伍转业军人,这是每年的强行任务,连大学毕业生都没法安排……

失望之余,我们一同又找到了曾经答应一定帮她安排工作的一位同志,这位同志说道:“我们今年还要裁人,你还是回到你们蓝田县去吧!”

于是乎,刚从校门出来的她成了一个道道地地的都市流浪女郎。每当晨光闪现时,她就身背一行囊,里面塞着“协议书”“推荐表”等等资料,到三兆殡仪馆、烈士陵园、精神病院等单位,一家一家去跑,去问,去说,去求,掬一把眼泪,洒一腔悲痛,捧上她浸着血和泪的她认为挺没有骨气的求助书信:

尊敬的省市××,××领导:

你们好!

提起笔来写这封信,我百感交集。这几天,我实在度日如年,在一分一秒中饱受着时间的煎熬,忍受着心灵的痛楚,我无能为力,左思右想,给你们写这封信,还望恕冒昧之嫌。

我们姐弟俩的生活很困难,下一步我们已不敢多想。我急需一份收入稳定,能按时发放工资的工作岗位。

在校期间,我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努力钻研民政各项业务,并自修英语、行政管理、档案学、计算机、文秘等多门课程……我非常迫切地想用所学的知识为国家,为社会尽一份微薄之力……

恳请领导能体会我们这对孤儿的艰辛,在百忙中对我的工作分配问题给予关心,照顾。我们渴盼着您的消息!

截止笔者发稿时的8月份,有两个消息接踵而来,一个是白敏娟仍然辗转于各个单位之间,风餐露宿。她很可能要回到蓝田县,做一个乡镇办事员,一月拿那不能按时发的200来元的工资,并且随时笼罩在下岗的阴影之中,另一个就是白江峰落榜了。对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目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辍学回家,要么象许多学生一样再复读一年,再接再厉考大学,然而,复读一年的学费又从何而来呢?上了大学后的学费又从何而来呢?倘若工作分配时又陷入到他姐姐那样的困境,那他父母岂不是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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