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礼是种好滋味（散文）

口文/庞一川

我这辈子算是没出息的人了，具体表现是没当过官。恍惚记得上小学时戴过一道杠，三年级还当过什么卫生委员，检查同学们的指甲长长短短，桌椅是否有灰尘，地扫得是否干净……

前几年我在一家小报任职，我手下有七八名记者，他们同我一样全是应聘而来的，每月见报多少稿件报社是有严格规定的，压根无需我多费口舌，至于稿件的质量嘛，也只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记者部有位农村来的小伙子，我记得姓孙，他白白净净不太像农村人，他言语不多，工作努力，文章也写得不错，尤其擅长摄影，用光、层次、角度比专业的人不差上下，如今我的像册里还有几张报社出外玩耍时他拍的照片哩。

一日小孙极郑重地和我谈到关于他农村户口的事，我记得主编曾说过，招来的人经过半年的考核，能胜任工作的，他将负责把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我对小孙说这事你应当找主编。小孙说他找了，主编说还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叫他放心，主编一旦问我，我将尽力美言。

谁知到了晚上，小孙竟和他的父亲敲响了我家的门，小孙在前，他父亲在后，他父亲比我高出了许多，他哈着腰，拎着十几个苹果和一条好烟。我慌得又是倒茶又是让座，要知道我比小孙大不了许多，而他父亲却口口声声叫着庞主任，庞老师，他父亲悄悄地将烟和苹果放在墙角，而我总感到那烟和苹果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说话间我得知小孙的父亲在农村烧砖，难怪握手时我感到了他的力量和粗糙。小孙木讷不语，所有的意思都是由他父亲来表达的，话语是那么真诚、态度是那么恭敬。他说人活啥呢，人是为娃活哩。娃能在你手下干活，是娃的福呀。面对如此的恭敬，我有点飘然了，因为极少有人对我这么恭敬，我再三表示定会尽快催问主编的，叫他们放心。

临走时我是真心地推让苹果和烟的，而小孙的父亲说死说活也要放下，并说了我要不收下便是看不起他，礼轻人义重之类的话。他父亲几乎是侧着身子下楼的，并挥着大手一个劲地叫我回去。

送走了他们，我呆坐在沙发上，这是我第一次收礼，一时还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拆开烟抽着，好烟就是好烟呀。

正巧那几日接二连三地来朋友，他们说我事干大了，抽烟也上档次了。我呢？越发显得大方一包包地打开，并很气派地说有肉不吃豆腐嘛。

苹果两天便吃完了，烟还多了几日，关于小孙户口的事时日就更多了。我自然催过主编多次，而主编却回答得含含糊糊，并叫我写份书面的东西。那日，我见小孙的父亲在工地搬运砖块，他光着身子，大汗淋漓。我立刻返回写了份对小孙极高的评价双手交给了主编，只是过了半年，小孙看出他的要求绝望了，跳槽而去。

如今我的茶几上放着几个小苹果，还有拿不出手的香烟，我不由便想到那条好烟和十几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说真的，收礼的滋味的确是很好受的，可惜是那种受活的滋味我再也享受不到了。

细细想想，我这辈子没当官的确是件幸事，倘若我当了官，肯定是个贪赃的官。因为收礼的滋味真是太好受了，我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