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事一日

刘　三　余

家庭厨事，现在一般人谈论的话题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或男掌勺或女主厨即谁来做的问题；二是，遵循孔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教导，做啥好吃啥好的问题，至于餐后的剩饭剩菜，在人们普遍感觉“吃啥都不香”的今天已不成为挂在嘴上的话题。不为话题不等于没有问题，比如说本人的厨事一日——

这是个周末，妻子回娘家，这天小儿的饮食自然由我料理。先说早餐：先烧沸牛奶，兑以白糖两勺，外加微波炉里加热的一个蒸馍，这是给还要在校加一天课的儿子的；我呢，“承包”头天的剩汤面条。想起“剩面热三遍，给个县长都不换”的老话，吃这热剩饭的感觉也就好多了，也想到了许多，大概是从粮票换鸡蛋的那几年开始吧，向来节俭的妻子竟也不时地将剩饭剩菜倒掉，使我心疼。有一篇小说名叫《狗日的粮食》，正是作者文中所反映的那段饥饿岁月，我有过将眼睛都饿蓝了的极端生命体验。当同样吃不饱的婶娘讥笑我是“饿死鬼转世”的时候，我就立下了一个大愿：长大当个炊事员，顿顿吃饱饭，馋死婶娘你！想到这儿，卟哧一乐，剩面条不觉已食尽矣。

午餐。我在学校门口堵住儿子，领他到餐馆：“下五两饺子！”儿子惊异：“你不吃？”我说：“家里有剩饭。”将头天的烧排骨掺了水烧开，泡干馍，放油辣子，酸少许，一大碗剩饭自个儿吃得有滋有味，让外人看了难免道寒碜，可我心里舒坦。民以食为天。换句话说，当我们把粮食与众生敬畏的“老天爷”划上等号的时候，这句老话便凸露出了其隐含的强烈的宗教色彩一面。如是，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感谢“老天爷”的恩赐，珍惜盘中的点点滴滴？糟蹋粮食，暴殄天物，罪过罪过！

晚餐该动手认真准备。班主任曾向家长们作过这样的训导：“孩子高考前的这段时间，人家想吃啥你就做啥，人家爱吃啥你就做啥。”又想偷懒，就有了我的刀俎六字原则：简单，营养，好吃。将半成品基本成品转化为盘中肴，再笨的男人也会做：一日香油拌咸鸭蛋，二日火腿肠片，三日否仁拌胡萝卜丁，四日咸菜丁炒青辣子丁。顺便说一句，宝鸡产的“玫瑰”牌袋装咸菜最可口。

四样凉菜备齐，主食酸汤面要费点功夫。这老家的酸汤面，我爱吃孩子爱吃，到了西安二十年还爱吃。没吃过者说这面是“涎水面”嫌不卫生，然，大凡在我家享此口福者，最少记录是20碗，只吃面，不喝汤，将肚皮撑得滚圆还不想放下碗。做酸汤面要过三道程序：一是下面。烧半锅开水，将从老家乾县带来的手工细挂面在锅里煮两滚，捞在一边备好的凉开水盆里，用手一绺儿一绺儿捞出，晾在屉子上。二是备料；切姜少许，葱花半碗。将平锅上做好的薄鸡蛋饼切成小小菱形，亦是半碗，熟油二三两。三是做汤，将小半碗白醋于锅内烧开沸，添水，加肉汤，撒姜末，入调料，待汤沸，再倒人熟油，撒上葱花和菱形薄鸡蛋片儿。吸口气，厨房里弥漫着的尽是酸溜溜的喷香！夹一筷头细面于碗，浇汤，回汤。锅下的火不敢停，要让酸汤保持近滚开状，正欲吸溜一口细长面，儿子回来了：　“在我舅家吃过啦。”一句话立马让我傻了眼儿：两个人的细面，外加桌上的四五个干馍，哪天才能统统容人我的胃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