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

□文/李文举

一场霏霏秋雨，带给人间的是一阵清寒和一片岑寂，当人们正在翻箱检寻秋服时，猛然间一束桂花插上了我的案头。我先是一惊，怎么秋天过得这样快，“八月中秋桂花香”呀，桂花一开，接着就是菊花，就是雪花，这真是岁月不居，时光如流！

这一束桂花是老妻从街头买回来的，一插入瓶中，书屋内就溢漫出浓郁而迷人的芳香。桂花小得象米粒，象金粟，黄灿灿地拥挤成一个圆形的花蕾，在厚厚的绿叶映衬下，或藏或露，或仰或伏，绽放出袭人的香味，这幽香与这闲静的日子和潇洒的秋光营造出一种温馨舒适的季节情调。

观赏着桂花，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宋代柳永的两句词：“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两句词本来是文人描写杭州秋天美丽景色的，想不到却产生了震天动地的效果。当时宋朝的北边是强敌压境的金国，金国的国主完颜亮读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两句词以后，不由得羡慕起杭州的秋景来，于是产生了挥鞭南征渡过长江占领杭州的想法。接下来就是一场惨烈的攻打杀戮，给南国人民带来了战争的灾难。所以后来有人感叹地写诗道：

谁把杭州曲子讴？

荷花十里桂三秋。

那知卉木无情物，

牵动长江万里愁！

桂花虽然没有桃花那样焉然流盼，光华溢目，也没有牡丹花那样国色天香而雍容华贵，她如同一位纤弱的女子靠着本身的芬芳韵致去取悦人，打动人，然而这一股股芳香有时也会散发出阴晦之气。

桂花又有个名字叫嫦娥花，这是《红楼梦》中薛蟠的妻子夏金桂给起的。夏金桂的娘家是商业大户，光种桂花的田地就有几十顷，大凡京城内外，宫廷中所需要的桂花都是她家产的，桂花成了她家的垄断主导产业。这个夏金桂长相不错，但性格泼悍，曹雪芹说她是“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她的小名叫金桂，但她不许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带出“金桂”或“桂花”字样，谁若果不小心说出一个“桂”字，她不是苦打就是重罚。怎么办呢？她想起了月亮广寒宫中嫦娥和吴刚伐桂的故事，于是她便把桂花改成“嫦娥花”，用意是自己为“月中嫦娥”，美比天仙。然而就是这位“嫦娥”，因嫉妒，因要压服丈夫薛蟠而成了河东狮子吼，硬是把一位美丽温柔的香凌虐待折磨致死。曹雪芹也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于是留下了一首隐晦诗：

根并荷花一茎香，

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

致使香魂返故乡！

诗中的“两地生孤木”，就是两个“土”字加一个“木”字，指的就是夏金桂。

写到这里，我忽然对面前的桂花不喜欢起来，朝着她狠狠地瞥了一眼。然而只见桂花仍不卑不亢地站立枝头，好象对我说：“你讲的这两个故事，正表明了我生存的价值，也说明我的不同凡响。你想想，因为我的出现，小则能给一个人带来厄运，大则可以使乾坤颠倒，而其它那些花呢，桃花、牡丹、玫瑰、菊花等等，比得上么？你，一个堂堂须眉男子，能比得过么？……”

面对桂花的责难，我无言以对，不由得低下羞赧的头，想：碌碌无为一生，只落得白发萧萧。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而我却两手空空。这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