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关怀
□文/洪玲
父亲在乡下,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像所有庄稼汉那样,总不善于表达自己的舐犊之情。
每当在静夜中念及父亲的时候,我才发现父亲居然还称得上是模范父亲:不抽烟,不赌博,在我们那个穷乡僻壤、无以为乐的乡村角落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父亲只喜欢喝点小酒,大多是老白干,最近跟着流行走,改喝啤酒了。但往往是不胜酒力,不一会儿就昏昏睡去。父亲喝没喝“高”旁人绝对看不出来,因为隐藏得极深,从不像有的人热衷于借酒装疯,吵吵闹闹搞得路人皆知,鸡犬不宁。
其实记忆中的父亲已有些模糊了,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沉默和爆发。他的沉默让黄发垂髫初懂事理时的我特别畏惧,他的爆发总是劳其筋骨,鞭我体肤到我“刻骨铭心”。当时的我像男孩子一样特别调皮,倔强又自尊,所以被像落水狗般痛打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于是后来就上演了无数次深夜出逃的“事件”,远远地躲在隐蔽的角落,观察父亲平时不可能有的长吁短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当时的心里就有莫名的快感。现在想起来也同样撩动心弦。当然后来无一例外地会被捉拿归“家”,免不了等着“海鞭”,没有别的言语,只有树枝条飞溅。这段痛并快乐着的“幸福”时光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我得背着比我个头还大的黄布包去离我家很远的地方住校读书了,那年我十二岁。于是,每星期不是我沿着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土路回家,就是母亲辗转着到学校,父亲也来过。有那么几次他说是顺道来的,后来母亲“告密”说是他自己坚持要来的。他见了我,还是很沉默,其实我知道,父亲也说不出什么让人感动的话,不像现在的我口若悬河唇枪舌箭,举止言谈可谓绘声绘色,声情并茂。那时候父女俩却像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默默地吃一顿饭,然后他回家去,我上课去。每次父亲似乎都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终于又没有说什么。而那时的我就像逃出猫爪的老鼠,正庆幸有了自由,只是现在回想起父亲的眼神,总觉得特别温馨和熟稔。
近年来,特别是我为人妻,为人母,事业小有成就以来,父亲似乎比较爱唠叨了,他沉默的时候肯定是我在天花乱坠、“胡乱神侃”的时候。也许父亲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女儿一家的生活和新鲜的一切。当我逢年过节看望过父母携夫带女回城的时候,每次父亲都是欲言又止,就像我年少求学时候那样,父亲习惯于这种沉默,就像他习惯喝点酒就去睡觉一样。但现在父亲往往喝酒后不再去睡觉,而是执意要送我们上火车,看我们在他眼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