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麻店
散文 口文/张小失
自合肥市向西行20公里,可达雷麻店乡。那是我母亲诞生之地。那儿的乡间小道上,遗落了很多我和表弟们20年前干的坏事。那儿是我童年和少年的一部分。
多年前,外公在那儿造了两套土屋,给我的两个舅舅。舅舅们也很知足。春暖花开时节,他们干劲冲天,将油菜、秧苗整治得相当茂盛,还养蘑菇、喂兔子。外公认为他们很争气。小时候,我和表弟们尾随外公漫步于阡陌,就认识了自家的田地,进而认识到人生的目标,就是努力为未来的收获在土地上劳动。
但后来事情有变。雷麻店出了一位人物,他率先去合肥市挣了十万元钱,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儿乡村的基本思想受到打击,农民的观念发生动摇,土地成了一种约束。但,像我舅舅们那样放下锄头毅然上城的农民仍然很少。
自从舅舅们进城,雷麻店在我眼中就失去了诸多生机,因为只有外公、外婆在彼处留守了。没有表弟们助阵,我也不敢去那里偷瓜摸枣掏鸟窝了。
外公逝世那年,我去了几趟雷麻店。当时我是高三学生,与两个早已辍学的表弟思想上有很大差距。童年的趣味基本上找不到了,只是地理景观还有亲切感。有一天下午,我一个人走到外公的坟墓,久久地徘徊,回味过去,觉得自己长大了,而且,长大后,时间就越过越仓促,像水塘里那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鹭鸶。
又数年,舅舅们分别成为百万富翁和千万富翁,并且去了更遥远更繁华的都市定居。他们想把我外婆带过去生活,外婆就去了。但一个月后,外婆急匆匆回到雷麻店,说啥也不愿离开。我母亲多次游说我外婆放弃这块地方,她坚决不听。
今年,我外婆已86岁了。我们于阳春三月带她去游西湖,老人家兴致盎然。我父亲见状大喜,顺便又带她去上海转几天。回到合肥的当天下午,外婆不顾旅途劳累,趁大家不备,一个人急匆匆回了雷麻店。我们当时不知她上哪儿去了,直至打电话得知她安全抵达老屋才放心。
雷麻店对于我外婆那一代的土著来说,是起始,也是归宿。对于我舅舅那一代土著来说,可能仅仅是个开始。而对于我和表弟们这一代而言,可能既不是起点,也不是归宿。而且,未来的一天,类似雷麻店这样的地方,可能会在整整一代中国人的心灵地图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