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鼠

[黄陵]　方义

那天下井我走在最后，因为和窑主吵了一架。我憋了一肚子火。到井底车场时，有十几个人扎成一堆，嚷嚷着抓老鼠，老蔫捉到了，老鼠在他手里“吱、吱”乱叫，其他的人围住老蔫欢快地嚷着，我大声说老蔫你把老鼠放了吧！没人理我，我急了，在老蔫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老蔫手一松，老鼠掉在地上，哧的一下就溜了。老蔫说你今天是不是吃枪药了，这么横。我说那也是条命呀！

大宝、老蔫、江涛和我都来自商洛的同一个乡，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特铁，家里负担都重，没办法才相约来这煤窑打工，为了每月800块钱的工资。不过这窑主也太黑了点，每个月要上够28个工，一个工要上够13个小时，否则，就扣工钱。我们每天的生活就是下井、吃饭、睡觉三部曲。那天我只是和窑主吵了架心情不好，并不是刻意怜悯老鼠。但打那以后，伙计们在井下见着老鼠也不打了，可能是怕惹我生气，也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吧！有工友吃剩的食物，就拿出来逗老鼠玩。不想这老鼠见人不伤它，胆子慢慢大了起来，闻见食物的香味，就跑到掌子面。过了半年，老鼠慢慢发展到三、四只，经常在吃饭的时间就跑来了，在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边吃边“吱、吱”地叫。

一天，县上煤炭局的人下井检查安全，说是井下通风不好，瓦斯高，要求窑主停产，窑主表面上答应，等检查的人一走，又要我们下井。我说井下瓦斯高，窑主说不下可以，立马走人。没办法，还得下。掌子面燥热，脱了衣服干活还觉得热。吃饭的时候，老鼠照常来报到，与以往不同的是，老鼠突然不吃食物，“吱、吱”地叫成一团，疯一样地跑走了。我对江涛说：咱们也撤，肯定是瓦斯超限。我们十几人快速地跑出了掌子面。结果我们每人被扣了两个工，江涛的班长也被撤了。第二天下井，吃饭的时候老鼠又来了，还是什么都不吃，大声地叫着，疯一样地跑了。我说弟兄们撤吧，老鼠都跑了！老蔫说要撤你撤，江涛一言不发，抱着锚头往煤墙上钻眼，其他的人也都在专心致志地攉煤、移溜子。我去拉大宝，大宝也不走，我觉得面子很下不去，气哄哄地走了。

刚走出顺槽口，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火光过后，强大的冲击波带着煤尘袭来，我倒在地上，眼着一片漆黑。我打开了自救器，将口具咬在口中，凭着经验，爬过了两个冒落区，视线终于变清，我从绞车道向上爬，巷道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我想到了江涛、老蔫、大宝……眼泪顺着面颊不住地流淌……离开了死亡区，看见两只老鼠往前跑去，我顺着老鼠的方向，继续往上爬，终于爬出了井口，在爬出井口的一刹那，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