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文/朱晨

正月初三过后，按照人们的传统习惯，通常就到了亲朋好友间相互串门拜年的时候了。去年底刚退下来的老厂长一大早接到厂办通知，说厂领导上午要给离退休老同志们拜年，于是，便嘱咐老伴泡上茶水，摆上糖果花生一类的，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然地等着原来的厂办主任、现今的新厂长的到来。

老厂长虽说退了下来，可对厂里的一切还是牵肠挂肚：目前生产状况如何，市场销售状况有无改善，新成立的下岗再就业中心运作情况怎么样哪……老厂长准备了一肚子话，要从新领导那里得到答案。老厂长一边屈起指头默算着有没有漏掉的事情，一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时针已慢慢靠近了上午十点。

其实说起来，这片生活区住的多半都是厂子里中层以上的干部，大家平时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领导们你来我往相互串门也是常事，特别是现在的厂长，当他还是厂长办公室主任的时候，来这里更是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随便。但现在适逢春节，这串门的意义便显得格外不同了，这格外的意义甚至让一向沉稳的老厂长也不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踱向窗边，向新厂长住的方向望去，可沉寂而笔直的厂区大道上，始终只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拿着大大小小的气球跑来跑去，在他们身前身后，满地五颜六色的烟花碎屑竟鲜艳得刺眼。

时间将近正午，进进出出的老伴已开始小声嘀咕，可老厂长等的人依旧没来，等来的是厂办传来的消息，说新厂长家正有客人拜年，拜年的是主管局的头头脑脑们，因此新厂长实在抽不出身来看望老领导。老厂长放下电话，一颗热呼呼的心顿时像放在茶几上的茶水一样，渐渐凉了下来。

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喧闹，老厂长不等老伴回应，亲自跑上前去开门，脚步竟有些慌乱——门一开，一下子拥进一群人来：有几十年前刚进厂时带过自己的师傅，也有在车间时一同干活的伙计，甚至还有曾经在工作上有过隔阂、多年不曾交往的同事……一张张有些模糊陌生的脸让老厂长一阵心热。大家一边七嘴八舌地向老厂长问候“过年好”，一边告诉老厂长近来厂子里发生的大小事儿，一时间人声笑声把冷冷清清的客厅搅得像大年三十煮饺子烧开的锅一样。

半个小时后，拜年的人陆续告辞而去了，留下了满屋的零乱和热气腾腾的祝福。老伴喜气洋洋地忙着收拾客厅，而老厂长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看着面前早已淡了的茶水和丢了一地的糖纸、瓜子壳，不由思索起一个微妙的问题：自己没有退下来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来拜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