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建国把耻雪”

郎菁

恓惶得很！乡下的娘儿们，真是恓惶。一样是个人，她们为啥扭断骨突缠小脚，“一走一圪载”；一样是家中的一个，人为啥男子汉就走州走县，女人家偏的“在锅边转”？一样是一对好夫妻，偏的是女人就要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一样是一个贤惠媳妇，偏的就成了“人家的唠唠（猪），咱喂糠，人家吃面咱喝汤，人的棍棍在咱身上！”所以吊死鬼叫女人上吊，就说道：“死了好！死了好！又不抓娃娃（生孩子），又不纺棉花！又不挨瞎打！”话虽是假的，理却是真的……何年何月，才能把这一层苦愁给她们减轻呢？

您恐怕不会想到这是一段社论的开头。查资料偶然翻到一篇1939年《老百姓》报的“三八妇女节”社论，为李敷仁先生执笔，读后感慨良久。关于李敷仁先生抗战时期创办于西安的《老百姓》报，以前只是从报刊、新闻史上知道，该报以语言的通俗性见长，社论、新闻均用拉家常式的关中方言写出，并将民谣、快板、鼓词等多种民间文艺形式运用在报纸言论当中。这次亲眼读了《老百姓》报、尤其是《老百姓》报风格特异的社论，才真正体会出李敷仁先生用大众的语言宣传抗战、启蒙民众的良苦用心。语言的形式是外在的，根本的目的是要深入人心。这里不妨将这篇社论拿出来与读者共赏，重温半个多世纪前的“三八妇女节”，重温抗战岁月，缅怀著名报人、民俗学家、教育家李敷仁先生。

社论标题为《娘儿们的节气——三八节》，特别注明：“识字的人，请念给不识字的女人听。”社论接着上文写了三八妇女节的来历后，对当时的抗战形势，他写道：如今咱中国抗战打日本，并且还要立新国家，自然我们的娘儿们姐妹们也要和洋女人一样，第一宗，先请保学先生，办妇女识字班，叫全村的妇人女子先认字晓国事，第二，慢慢斩就编制一村的妇女洗衣队、缝衣队、慰劳队……除奸队，拿上个鞋帮子，出了东家串西家，看看哪家有汉奸……再进一步就能编制全村妇女大会，举女委员管村事，当女官人，再进一步举到县参政会里，或者就加入县政府当公务员都能成的。你看，……赵恫他妈赵老太太，双手会打盒子枪，跑到外洋去讲演，募捐帮游击队。女参政史良，女作家丁玲，都是勃勃实实的给国家努力，给大家办事情。谁还愿在家乡受那恓惶之罪呢？所以我说：“妇女要过三八节，先把本事学一些！读书识字办官事，抗战建国把耻雪！”

这篇社论把“三八妇女节”的来历，以及妇女解放、全民抗日的道理，结合陕西妇女生活实际，如“谝闲传”一般娓娓道来，真正做到了浅显易懂，妇孺皆知。老百姓爱读《老百姓》报，报纸创刊一年，发行量就居当时西安各报之首，行销西北及周边13个省份。三年后被国民党勒令停刊时，113期《老百姓》报播下的抗战和进步的种子，已深深植入民心，生根发芽。为百姓说话，这是李敷仁先生身体力行的新闻观，也是报纸的力量所系，希望所在。“抗战建国把耻雪”，是李敷仁先生铿锵的诗句，见了他的赤子之心，也凝聚和激励着民心，至正至刚。虽经六十余载，今日读之，历历犹在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