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幸福

幸福就是生活中不必时时恐惧。走在街上的人不必把背包在护前胸，时时刻刻戒备着。到杂货店里买婴儿奶粉的妇人不必想奶粉会不会是假的。买廉价的烈酒喝的老头不必担心喝瞎眼睛。小学生一个人走路上学，不必顾前顾后提防自己被骗子拐走。江上打鱼的人张开大网用力抛进水里，不必想江水里有没有重金属，鱼虾会不会在几年内死绝。到城里闲荡的人，到机关去办什么证件的市井小民不必准备受气受辱。

幸福就是寻常的日子依旧。水果摊上仍旧有最普通的香蕉，市场里仍旧有一笼一笼肥胖的活鸡，花店里仍旧摆出水仙和银杏，水仙仍然香得浓郁，银杏仍然含着毛茸茸的苞。俗气无比、大红大绿的金橘和牡丹一盆一盆摆满楼，仍旧大红大绿、俗气无比。银行和邮局仍旧开着，让你寄红包和情书到远方。电车仍旧叮叮响着，火车仍旧风风火火赶路，垃圾车仍旧挤挤压压驶进最窄的巷子。打开水龙头，仍旧有清水不断流出来；天黑了，路灯仍旧自动亮起。幸福就是，机场仍旧开放，电视里仍旧有人唱歌，饭店门口仍旧有外国人进出，幼儿园里仍旧传出孩子的嬉闹声。幸福就是，寒流来袭的深夜里，医院门口“急诊室”三个字的灯，仍旧醒目地亮着。

幸福就是寻常的人儿依旧。在晚餐的灯下，一样的人坐在一样的位子上，讲一样的话题。年少的仍旧叽叽喳喳谈自己的学校，年老的仍旧唠唠叨叨谈自己的假牙。厨房里一样传来煎鱼的香味，客厅里一样响着聒噪在同一个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张椅下。幸福就是头发白了、背已驼了、用放大镜艰辛读报的人，还能自己走到街角买两副烧饼油条回来叫你起床。幸福就是平常没空见面的人，一接到你午夜仓皇的电话，什么都不问，人已经出现在你的门口，带来一个手电筒。

幸福就是你仍旧能看见，在长途站的长凳上，一个婴儿抱着母亲丰满的乳房用力吸吮，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地翘起。黑沉沉的海上，满缀着灯火的船缓缓行驶，灯火的倒影随着水光荡漾。15岁的少年正在长高，脸庞的棱角分明，眼睛晶亮地追问你世界从哪里开始。两个老人坐在水池边依偎着看金鱼，手牵着手。春天的木棉开出第一朵迫不及待的红花，清晨四点小鸟忍不住开始喧闹，一只鹅在薄冰上滑倒，冬天的阳光照在你微微仰起的脸上。

（上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