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师傅(小说)
文/柳中秋
一年前我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军工厂。
第一天上班,机动处长说你先到修理班实习,然后将我带到一个用钢丝网围成的房间。
房间里十来个身着油渍工作服的人散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精瘦的矮个子站着在分派工作。处长就对着这个人说:老夹,给你个大学生。那个被叫做老夹的大咧咧地打量着我说:大学生,嗬,笔挺的西服,蛮潇洒呀!对他的这句开场白,我正思量着该如何表示,他脸一沉又说:穿这个样子能干活?回去换了衣服再来。我蓦地红了脸,心里有点窝火,但初来乍到,忍住气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夹师傅。谁知话音刚落,周围“哎”地一片笑声。“恁没礼貌,我姓高,高高大大的高。”他瞪了我一眼说,还挺了挺胸。
后来我才知道“夹师傅”是他的绰号。那年闹地震,一天晚上,说是出现地震前兆,忽啦啦,大家象惊了林的鸟样从家往外跑,足球场上一会儿扎堆儿挤满了人。高师傅那几天干活时脚脖葳了,行走不便,他那位人高马大的媳妇一急,腾出只手夹起他就走。过后大家说起这件趣事,晕素玩笑开过后,他就落下了这个绰号。
午间休息,夹师傅笑嘻嘻地要和我扳手腕。瞅着他精瘦的矮个头,我满不在乎地坐下伸出手。他甩掉工作服,坐下屈起臂,看见他无多余膘肉的肌健心里有点虚,我咬住牙涨红了脸勉强坚持一会被扳倒。他站起来哈哈笑着说:白长那么大个了吧。我涨红着脸回敬他一句:知识才是力量。他听了一愣,悻悻地离开。
下午,车间维修工来请夹师傅,说一台外园磨床出故障,查不出毛病。夹师傅听后,眉梢一上扬,很神气地喊:大学生,跟我瞧瞧去。到现场后,他打开磨床,检查了几分钟,一边用棉纱擦手一边说:刮一下轴瓦。照着一做,一按电钮,磨床就轻快地转起来。维修工夸他技术好,他嘴上谦虚着,脸上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瞅着我。我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故意转过脸装没看见。
夹师傅徒工出身,靠实践练出一手技术,班里的人都挺服他,平日里就很有些牛气的样子。我来了后,最不服他那股神气劲,论技术我差他八丈远,讲理论他又不是我的对手,日子就在这磕磕碰碰中过着。一次,他带我到车间巡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在一台车床旁,听了一会儿,他让操作工停机。那人说:床子好使着呢,活忙。我在一旁说“响声正常啊。”夹师傅不理我,坚持要停机。那人不情愿地停下车床。我双手抱胸在边上站着看他怎么收场。夹师傅打开床头箱,很利索地取出两只已裂纹的齿轮。我第一次由衷地说:夹师博,你真神。他脸一板说:我姓高,高高大大的高。说完掉头就走。过后听班里的人说,夹师傅对我的评价是:仗着读了点书,净闹虚的。很有些瞧不上眼的意思。
半年后,厂里购置了台液压机。安装调试任务下到修理班时,夹师傅一如既往神气地大包大揽。没过两天,虽然他在现场亮着嗓门吆喝,可喜欢上扬的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一脸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无奈。三天后,处长点将让我主持安装调试。我暗地里铆足一口气,拿不下来,大学这碗饭算我白吃。那段日子,夹师傅倒象我的徒弟,一声不响地配合我。
液压机正常投运的第二天,夹师傅第一次请我嘬了一顿,然后拿出液压机的资料,请我给他讲讲。忽然间我想起他平时的那副神气样,不无揶揄地说:夹师傅,你还用得着再学习?他照头拍了我一巴掌,说:小子,翘尾巴了,告诉你,我姓高,高高大大的高。
新作点评:严格地分析,这篇小说的结构不是短篇小说的结构,因为它叙述的不是生活的横断面,即不是某个瞬间发生的事件,它写了夹师傅在半年的三件事,因此有点像叙事散文的结构。但很显然,人物、故事又都是虚构的,细节描述完全是小说笔法,因此还得标上“小说。”好在夹师傅这个人是比较典型比较鲜活的,故而选用了它。但编辑还是希望作者尽量注意文学作品的结构,不要把中篇的结构放到短篇尤其是小小说中来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