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雕像

□文/杜亮晨

这里新树了一尊无名雕像，人们纷纷来这里观看。

这事得从一个医生的生日说起。

生日对一般人来说是个好日子，对一个医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任远医生是内科主治医师，几年来他没有过一个囫囵生日，不是不想，而是身不由己啊。前年生日他为一个患者会诊整整忙了一天；去年生日为抢救一个危重病人一夜没有合眼，年年如此，哪一天轻松呢。而今年生日妻子早说过了，要给丈夫好好补偿一下，过一个象样的45岁生日！谁知生日这天，他一早备好行装，就要奔赴灾区一线了。这是他自己要求去的。那里洪水施虐，疾病漫生，正需医生呢。那里是他的第二故乡。

“你走我不拦，只是你这腰……”

“嗨，这也算病？”他一心惦着那里的乡亲，根本不把这点顽疾放在心上。

妻子弥满了哀怨的眼神，想让他过完生日再走。他没有勇气承受妻子这目光，把视线转向女儿。

“爸，别走了，今天一定在家过生日，妈妈买了好多菜，还为你买了生日蛋糕。”女儿仰起9岁稚嫩的脸，眸子里明显流出乞求。

任远医生扶扶玳瑁近视镜框，默然无语。

他何偿不想晚一天走，何偿不想与妻子女儿过一个团圆生日呢？但一想起灾区告急，他一分钟也等不住。

妻子深知他的心思，但仍力争挽留：“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可也不在这一天。”

女儿又说：“爸，下午学校开家长会，晚上还要给我补习功课哩。”

是呀，要做的事很多，母亲腿痛不知好点没有，父亲气管炎听说又犯了，他这个当医生的儿子整天围着病人忙，怎么连自己的父母也顾不上了。他感到对不起双亲，觉得欠他们的太多。但一想起灾区民众没家可归，想起那里的父老乡亲正遭受洪水与疾病煎熬，少医缺药，正眼睁睁盼着他们呢。当年知青下乡他就是分在那一带贫困山区的，那里有他青春的脚迹，有他的欢乐与痛苦，那里的老妈妈曾在煤油灯下给他缝补过衣服，病了给他端来热腾腾的鸡蛋汤，像亲人一样呵护，他怎能忘记他们，忘记那段情呢。如今那里遭受灾难，他怎能睡得下坐得住呢？他抛开妻子和女儿的目光，决然拎起背包跨出屋门。妻子见丈夫真的走了，心里一热靠在门框上。她又急忙切了一块蛋糕包好，递给女儿给爸爸送去。

女儿追出去将蛋糕塞进爸爸提包。她隔窗望着，望着他一步一回头给女儿招手，望着他熟悉的背影，急匆的脚步，他走了，走在生日的晨光里，走在他熟悉的土路上。

半个月后传来噩耗，任远医生在一次救治灾民回来途中遇上暴风雨，被暴发的山洪连人带车冲下悬崖，任远医生再没有回来。

水灾过后在山洪暴发的山崖上树起了一尊雕像，雕像身背药箱，胸挂听诊器，没有姓名，没有简介，但人们都清楚是谁，人们把他的名字深深刻在了心上。他是山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