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蔫人的怪脾气
(纪实文学) 潇阳
那天,头儿把我们几个哥们姐们叫到办公室,他说要给我们派个新班长。头儿是个陕北人,一口陕北“普通话”说得怪美。他说:“以前你们几个调皮捣蛋,象没戴笼头的马。今日给你们挽个笼头,让你们也知道个厉害!”
头儿平时喜眉笑脸的,今日咋是这个态度?也不知把哪儿的神仙请到咱这当“土地爷”,看把他张狂的!
等到了上班时间,大伙一看全乐了。原来神仙不是别人,却是铆钉班扛铆枪的老周。那老周站在那儿,蔫不悄悄的,浑身上下没点儿起色,就那双小眼睛还象回事儿,眨巴眨巴的。哈哈!就凭他,也想揽咱这瓷器活?真让人笑掉牙了!你可别小瞧咱这对架子班,上边有五、六个班组为咱备料,下边有四、五个班组等咱送米下锅,举足轻重哩。车间也是,让这么个人下来扛大梁,压不死也累爬下啦!不过话说回来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听人说这老周“七十年代渡过江,八十年代扛过枪”(江:指黑龙江。枪:指铆枪。)经历也不凡哩!虽然感觉这人没脾气,蔫不悄悄的,但日子久了也不定能爆个冷门呢!
说话间,开始干活了。班长老周喊一声“干活”!大伙就换了衣服叫来天车,把百十斤重的槽钢,几吨重的钢梁齐码码摆开!以前也是这么干,可速度总也赶不上来,主任和调度跟在尻子后边一个劲催。现在倒好,人家老周也不急也不躁、张三李四王麻子男男女女的一安排,各人干各人的活。他自己蹲在图纸跟前,左比划右比划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人说蔫牛不歇晌,靠这成色怕是要耽误事哩。至少,你想多歇一会儿,那是墙上挂门帘儿了啦!
哥几个正念叨呢,老周过来了,拿一盒烟给大家。这几个烟鬼也不客气,你一根我一根吞云驾雾,过够了神仙瘾。老周才慢吞吞说:“烟抽了茶喝了,也该活动活动了。”大伙说“行吆,你是头你说了算!”他却笑说:“我光杆一根,没你们大家帮忙,连个车毛都拢不到一块。”“哪里,哪里。”大伙嘴上谦虚,心里却甜成了蜜。干活时,都想露一手给老周看哩,那活不知不觉干完了。检查员把尺寸一量,不说话只是点头。后边几台车索性开了绿灯,挂上了“免检”牌。这又是一个例外。以前我们班出了几次质量事故,把主任老高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是扣奖金又是开大会,这回他倒省心了。
过后,俺们一打听原来老周在东北培训时,学的就是这个。“喇叭是铜锅是铁”,了解了他的底细,大伙就不敢再越外。谝闲传干正事,都看老周的脸色行事,倒把他弄得不好意思。为了活跃气氛,他冷不丁开个荤腥的玩笑,逗大家一乐。那笑话出自他的口,本身就够幽默的。偏他说完还要装个正经,就越发逗人笑了。
当然,老周也不光捋顺毛,他也有发火的时候。有一次,车梁对错了位,活干了多一半。大家都干累了说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可老周不答应,他把小眼睛一瞪,说:“算了,啥叫算了?这车要放在铁路上要是出个差错,你哭都来不及呢!”
“那你说咋办?”
“咋办?拆开车从头来!”
这时,他把衣服都换好了,准备坐车回家。看是这情形,索性家也不回了。从气割工手中拿过割枪,把焊好的活重新割开。女焊工的脸阴得都能拧出水,可他看也不看。直到把车架重新对好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有人说老周象黑脸包公,有人说他象红脸关公。最后不知谁说了一句,把大伙全逗乐了。他说:“班长象‘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人都让他斤腾坏了!”
这话传进老周耳朵,把他“气愤”得不行。说“这些娃没大没小的,我这么大年纪竟也敢拿我开玩笑?真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此后他果然把俺们抓得生紧,只怕再出什么岔错。俺们逗他说:“周师,你把我们卡得这么紧,就不怕俺们旨你的脊背骂你家老人?”
老周笑一笑说:“只要你们高兴,随你们闹去。我是快退休的人了,等我退休后,想听你们骂我,还听不着了呢。”
一席话说得人心里怪难受的,但他自己倒不觉,只顾一心一意干他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