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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02月06日
生活广场
02

挑山的少年

文/杨树森

1985年仲夏,我同本单位的许尚高先生去山东开会。返家时豪兴大发,想一睹泰山雄伟秀美的风光,便欣然结伴取中路上山了。

那日,太阳象个大火球,身子裸露的部分只觉得火辣辣的,路边植物的叶子也下垂了。风被山林挡着,一丝儿也刮不进来,我们好似掉进了大蒸笼,手帕只揩几次脸,就湿漉漉的,一挤便滴水!

走了两个多小时,好容易到了对松山。山下有一亭,亭名也叫“对松亭”。亭北不远,有个像金字塔的小山,叫开山。开山一过去就是“十八盘”了。“十八盘”是登泰山的难点,一位中央首长曾在政治报告中将其比喻为困难。

“嗨唷,嗨唷……”七八人的挑山工队伍打着号子从亭前走过。他们汗如雨注,仅着裤叉,前胸后背,被太阳烤得快成黑种人了。号子声远,他们的背影也成了一个个小点点。这时,又来了个掉队的。到近前一看,这挑山工原来是个孩子,至多十五六岁。小小年纪,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我心里不由一紧。他想换肩,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我招呼他:“歇一会吧。”他听从了,放下了挑子。他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珠,一甩,地下便是一道水迹。他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平缓过来。我问他: “多大了?”“十四岁。”“啊,才十四岁啊!”他大概要给我一个更大的惊奇:“我去年就开始挑了!”“去年?怎么不读书?”没想我这一问,小家伙立刻泪汪汪的。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一定触及了他的伤心处。果然。小家伙家在泰安县农村,父亲前年去世,母亲又是心脏病。小学毕业考入县重点中学,因为没钱,上不起学。后来尽管有老师和同学捐助,但还是无济于事,即使将就着上学了,患病的母亲交给谁养活?

“挑到山上,人家给多少钱?”我望着长长的扁担问。“多劳多得,每百斤5块。我这里是80斤,4块钱。”“给的钱太少了!”我为他打抱不平。他倒很坦然:“大人种地,一年才挣二三百块钱哪!”老许给了他一大瓣西瓜:“这十八盘,一共有多少石阶?”“1594级。”“这么准确?”我又惊讶了。“资料上这么说,而我又一级一级地数过了。”“而”,一般人口语是用不起来的。看来,这小家伙还有点儿头脑。正苦于没有导游,我便问他:“你知道吗,对松亭哪些文人来过?”小家伙不假思索:“这可多啦。李白、乾隆和郭沫若都来过。”“他们留下诗文没有?”我紧追不舍。“有。李白写过‘长松人云汉,远望不盈尺’;乾隆题过‘岱岳最佳处,对松真绝境’;郭沫若也作过五律《万松山(对松山的别名)遇雨》……”我想考考他:“李白说‘长松入云汉’,这‘云汉’是什么意思?”“‘云汉’是‘天河’呀,‘入云汉’是形容松高。”他说。“在学校里,你成绩不错吧?”老许对他也刮目相看了。小家伙倒爽快:“念了六年书,得了十二张奖状。每学期一张。”他又望了望我:“你们信不信?我正在自学初中课程呢。”

耽误了人家这么长时间,老许和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他走到挑子旁对小家伙说:“让我替你挑一肩。”小家伙感到意外:“这成什么话?”我对他说:“不要紧,我马上也挑一肩。”

“十八盘”,一共有三个。从开山至龙门坊为第一个,龙门坊到升仙坊为第二个,升仙坊到南天门为第三个。三个“十八盘”一个比一个难走,所以分别叫“慢十八盘”,“不紧不慢十八盘”和“紧十八盘”。挑过“慢十八盘”小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们再挑了。

撂了桃子,登起石阶来是多么轻松啊,小家伙渐渐地被我们拉下了距离。过了升仙坊,盘道两旁峰峦耸立,直入云霄。石阶很陡,我们都躬着腰,牢牢地抓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登,就象是在爬竖在墙上的竹梯。老许在我前头,他一抬脚,我就见到了他鞋底的花纹。再向下看,下面的人头就顶在我脚下,活象杂技演员“迭罗汉”。石阶上汗水点点,快到南天门时向盘道外一瞥,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不由你心不慌,腿不软。这段石阶:小挑山工怎么过呢?

这次登泰山之后,我常恨自己没有生意天才:要是能赚个千儿八百万的,就办一所免费中学,将小挑山工这样高智商的孩子都收进来,让他们将来上北大、上清华,甚至上美国、上日本,那么我们国家实现四个现代化也就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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